文／劉克襄

我們有一群山友常在通霄走路，觀察淺山的自然環境，因而獲得石虎保育協會的邀請，擔任一日義工。主要任務是幫忙當地雞農搭蓋雞舍，避免石虎的侵擾。

石虎以齧嚙類老鼠為主要獵物，但偶爾會光顧雞舍，對飼養者不免造成困擾。緣於這個因由，我所接觸的苗栗雞農，通常都對石虎懷有不好印象。站在第一線的保育工作者像陳美汀博士等，勢必有更深體會，才會想到幫忙蓋雞舍，藉此減輕在地人對石虎的敵意。

搭建的地點在南和社區東方，一條通往火炎山的小徑，離眾人熟悉的飛牛牧場不遠。大清早抵達，山谷裡傳來各種奇怪家畜異味，既有豬群夾雜著餓肚子的吵鬧聲，也有雞鴨各種高低的吱聲呱叫。

周遭環境相當乾旱，豬舍旁有一傳統客家的卵石蓄水塘，溪水堤岸也以卵石舖排完成，但溪水不多，多半汙濁。豬舍飼養了上百條白豬和黑豬，需要大量用水，勉強積蓄的水源是否乾淨，頗讓人好奇。

雞舍位於乾旱的土坡上方，多種雞鴨同籠，同樣積累出不少糞氣，必須過一陣才能適應。現有的雞籠多半以一公尺半高的鐵絲圍網保護。有一間雞舍圍網不夠，還用木條封死。這種高度和措施，只適合防禦流浪狗，對石虎的入侵效果有限。

前些時，雞農把周遭淺山山坡地的雜草和樹枝全部清除，空出寬闊的走路環境。防止石虎藏躲，進而潛進雞舍。我們的工作是架設更加高大的新圍籬，近三公尺。有些地方不適合架設，便再杵上新樁，再立網。老舊鐵皮屋也要設法拆除，避免被石虎利用，變成攀爬的位置。

高達兩公尺半的新鐵絲網和錏鋼樁柱早已運來，放在雞舍旁。在協會水電工達人的帶領下，十來位義工一起合作。人多好做事，一個早上迅速就把籃球場大的雞舍重新以鐵絲網圍好，下午再換另一個較小的範圍。

雞農相當感激我們的義務幫忙，對石虎似乎也稍感釋懷。我問石虎在此間的活動情形，他確切地說，石虎每三、四天就來一次，每次都咬一隻大雞。原本以為石虎都是晚間出沒為多，雞農提供了不同經驗。在此雞舍周遭，石虎常白日現身。每天早上他來餵雞，一切正常。黃昏再來看顧，圈養的籠子內常有一隻死雞。

石虎勢必趁四下無人，潛進來捕食，因為拉不出去，都當場吃掉。石虎食量大，可以吃到七、八斤。通常都從頭吃起，剩下腿部的殘骸。如果是野狗，偏好玩樂，進到雞舍裡往往獸性大發，把所有雞隻都咬死。

從獵捕的數量研判，石虎似乎懂得永續生存的概念，通常只咬死或帶走一隻。有位長期調查者認為，在淺山偏鄉，說不定野狗咬死的雞鴨，比石虎還多上數十倍。石虎都是三、四天吃一隻，不會咬死所有家禽。

雞隻常被咬死下，石虎保育協會相當清楚雞農和石虎間的緊張關係，因而才想出幫忙蓋雞舍的辨法。在苗栗一帶只要願意對石虎友善的雞農，都可跟協會申請。彼時，協會也跟國人發起募款，籌措錏鋼、圍網等資材。石虎因瀕臨滅絕，知名度高，眾人關心之餘也樂於贊助，這筆款項很快就達標。但協會人手少，需要廣募義工參與蓋雞舍，因而才有這一招募。

這樁活動若只是呼籲，要求政府立法恐緩不濟急。從民間發出強大聲量，展現成功的效益，才會迫使政府改變。去年預計搭蓋四十座雞舍，眾志成城下，幾乎要達標。雞舍重新蓋好時，石虎保育協會都會繫綁一個認證標誌。上面有參與義工的名字，以示紀念。

雞舍蓋得更完善，雞隻得以保護。透過這個友善活動，雞農才會從石虎的對立面轉移，願意跟大家站在保育立場，認知思索生態環境的意義。

此地周遭山區，我們已走過六、七回，一直透過健行，繞不知名的小路，接觸美麗的丘陵。如今因石虎，我們更看到了不一樣的鄉野。石虎瀕臨滅絕，則無疑是生態危機的警訊。一般人參與雞舍搭建，學習友善耕作，加上在此彎彎繞繞的走路，認識石虎棲息的環境，其實是相當具有教育性的活動。

期待這種生態旅遊結合義工搭蓋雞舍，在石虎家園，帶出新的旅行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