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中彥
這是一家可愛的冰店,店名德意冰坊。冰店是個半開放的空間,往旁邊看是國小校園,白色塑膠桌椅搭著藍白的裝潢,像極了熱帶海邊的酒吧。紅豆牛奶冰分量有點大,為了幫助消化,就來寫點東西吧。
記得在《人間好時節》裡,張曼娟提到她常常帶筆電出門,卻鮮少能找到使用它的時間,後來索性不帶。但今天竟給我遇上用它的時機,這都要感謝通勤(假想)。在台北通勤二十五分鐘,頂多從住宅區通往商業區,也就是從一片布滿建物的地方通往另一個稍微熱鬧一點的地方。但從中寮到南投市區,起點和終點是雜貨店和家樂福的差別——這對比總是讓我著迷。
離開台北時,我是抱著遠離塵囂,投入大自然懷抱的念頭的。但來到龍眼林,才發現自己終究斷不了對城市的依戀。甚至有時情緒低落,還需要透過進城來「放鬆」心情。一切源於剛到中寮的那個周六,在打掃未來暫住之處時,手指不慎碰到運轉中的抽風扇扇葉,手指裂了一條縫,湧出大量的鮮血。我的夥伴見狀,趕緊將我載下山,到南投市區醫院就診。那是我第一次通勤——坐在機車後座,整個身子浸在風中,被重重的綠色包圍,手指似乎也沒那麼痛了。
再來就是回診。恰好在駐村的頭幾天,團隊裡的氣氛不是太好,因此我很期待下山回診。搭上公車,當夥伴所在的村落消失的那刻,我便把耳機音樂調到最大聲,假裝自己是個成功逃離事故現場的聰明探員。腦海中浮現的是Amy Dunne逃跑時的獨白,戴著喬裝用的眼鏡,一邊開車,一邊吃薯條,眼神往窗外一掃——咻的一聲,被高速行駛的車輛輾過去。我沒有膽子犯案,也沒有栽贓他人的機巧,但角色扮演還是帶給我莫大的自信。
回診數次後,我發現自己漸漸熟悉了通勤路上空間的配置。這條路線上的站名都沒有顯著的地標和它相襯,所以很難記住,但固定時間會在固定地點上下車的人們,卻是判別位置的好方法。譬如每次下午一點左右,出了長源隧道沒多久,就會有個約十五、六歲女生上車。那女生總會抹個口紅,帶著小巧的隨身包,身穿洋裝和涼鞋,與周遭的景物相當不搭。相對比我在人山人海、腳步沓雜的台北,我是很難有這麼仔細觀察的。
通勤帶給我的另一個影響是——我竟開始照著公車的時刻表生活了。搭十二點五十的車往南投,快速回診,到下午三點半中間這段時間,除了領錢、買東西等雜事,我也會安排一些「娛樂」,譬如去藍田書院、吃全家最新的霜淇淋,或是來這家冰店。嚴格來說,這個等待的時間不算浪費,它是往下一階段邁進的「過門」。若在台北,因為每一刻都有許多交通工具的選項,所以停留一地太久常被視為浪費時間。在那座快步調的城市,甚至連坐下吃碗紅豆牛奶冰的時間都沒有——這是多麼可惜的事啊!
若不是通勤回診,我不會看到那麼藍的天,聽到那麼多阿嬤同時扯開嗓子說話,或是發現那麼好吃的冰……因此,每小時一班車的班距,或許是測量生活最剛好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