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時節已然大雪,按理說該生些寒意才對,然而選舉在即,世界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國家大事往往有多方面的考量,要同時具備天時與人和,比起這些難解之境,我想自己更適合賞花、追雪,把這一票投給溫柔。
車過苗栗,此際正遍地杭菊,人稱「十一月雪」,且是新雪,輕柔細緻,烘乾了入茶最好,讓熱水一過,雪飛成花,還可製藥;美,本就能治癒一切頑疾,加上菊花能恬淡自處,在霜寒裡不憂不懼,方能自在花開自在香,清肝而明目,把人間事看得清清楚楚,悠然見南山。
我國古代將大雪分為三候:「一候鶡鴠不嗚;二候虎始交;三候荔挺出。」鶡鴠(ㄏㄜ ㄉㄢ),指「寒候鳥」,一說「寒號蟲」,聽起來像是鳥類、蟲子,但元末明初的學者陶宗儀將其形容為「四足,肉翅,不能飛」,所以有人猜是蝙蝠,也有人解讀為鼯鼠;語言和文字在時間裡流動,沉積或沖刷了某些意義,不復創造字詞的初衷,於是再沒有標準答案。
世事正如語文多變,若把時間的軸線拉長,原先悲傷而難以自持的事,之後再看,不過是些前塵,在陽光下,一線一線地散開。
我在高二時被迫退學,心境恰如江雪茫茫,萬徑人蹤滅,那之後不論是成是敗,悲喜都如隔靴搔癢,只有被棄絕的感受無比真實。後來我便更依賴情感,不斷尋找願意傾聽的耳朵,以及一雙願意為我披衣的手;然而過度依賴他人終將走向坍塌,孤獨的隕石從天而降,砸出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永遠無法填滿,而且不得不承認,那就是凹陷。
陷落未必是不好或者不對,重點是學會接受處境,坦然相對。
白居易說:「夜夜知雪重,時聞折竹聲。」向來喜歡微冷時分,任山風吹進袖口,把整個人都填滿了,輪廓分明,特別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天闊路遙,思路和視野都清晰許多;也唯有在這樣清冷的時刻,方能隔絕一切繁華,聽見上天給予的真正祝福。岑參更懂得以苦為樂,硬是把漫天大雪,看成了「千樹萬樹梨花開」,或許他心裡明白,雪壓冬林與花團錦簇,有時,是同一回事。
歲末,整座城市正燈火輝煌,無一處闌珊,讓我們暫時揮別黯然吧!不論此刻的人生是順遊或者逆旅,值此良辰,都應該好好欣賞萬家燈火,把心照亮;再誠摯地許下願望,說不定就能聽見,心事融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