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當我們還在思索女媧神話改寫了新扉頁，與石上書赫然的出現，這中間巨大的文本裂痕，究竟說明了什麼。那時大頑石已經悄悄地下凡了。此刻我們還完全不知道石頭下凡的全幅歷程，卻見這第一回行文中，陡然翻出了一個結局。結局告訴我們，過了幾世幾劫之後，有個道士，名喚空空道人，因為訪道求仙，來到了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看見了這塊大石頭，可是這大石頭早已不復當年。因為現在的這塊大石頭，身上寫滿了字！有了故事，就代表已經歷歲月的磨練，體驗了生命的滄桑與無奈。

這空空道人從頭到尾，將石頭上的故事看完一遍之後，心底升起很深的感嘆。原來這塊石頭被和尚、道士攜入凡間遊歷一番，結束以後，又回到了青埂峰上。於是它將所有的經歷都刻畫在身上，空空道人無限喟嘆之餘，明白地說道：「故事既然已經結束，我應該把這個石頭上寫的書拿去傳布了。」對呀，我或許應該傳抄一套下來，帶到坊間去出書。

可是我有個困難，這困難點在於石頭上寫的故事，既沒有朝代，也不是英雄帝王將相的種種偉大事蹟，所以恐怕傳播上會有問題。不過「石頭記」的最後一句詩，又寫得非常美：「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 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

其實石頭作為一位敘述者，也就相當於一位作者，它當然也希望有人能夠將它嘔心瀝血之作傳抄出去。是故石頭又開口說話了：「這位道長，你看故事的盲點正在於斤斤計較於事件的時間、地域和主流價值的題材。殊不知世間有很多很多的故事，都不是真正的藉由哪一個朝代、哪一段歷史、事件去說話的。許多故事被作者安上了一段朝代、一段歷史去說話，其實他不過就是要說說人世間生命的道理。所以你今天拿我的故事去補一個唐代、漢朝也無所謂。而且你剛剛又提到我的故事裡沒有英豪，也沒有帝王將相，這又何必呢？在我的故事裡有很多奇特的女子，這些美麗的閨閣才女，她們的故事其實並不亞於帝王將相。所以如果你願意拿去人世間流傳，我相信還是有很多人會喜歡看。

今天我們所流傳下來那些稗官野史、文學小說裡，常見一種風月筆墨，有些是色情小說，有些是才子佳人題材，那不過總是千篇一套，一開始的時候，才子佳人一見鍾情，後來家長反對，最後，文人高中功名，贏得美人歸。這種故事最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