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晴媗

我有喝茶的習慣，無事喝茶，心煩泡茶。品茶湯滋味，聞杯底香氣，身為愛茶人味覺很重要，才能從茶湯的滋味中，修正水溫調整出湯快慢，讓沏出的味道恰如預期。但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味覺失常的情況發生。

當時家中大小煩心事務不斷：正值青春期的兒子在校有各種狀況，中風的婆婆需要照顧；這些問題都還沒理好，又飛來一個莫名的官司，失眠、哭泣、暴飲暴食、躲避人群，心情終於徹底崩潰。我開始看診吃藥，儘管不想與外界有太多接觸，倒是沒有斷了兩周一次的茶藝課。

「茶」這個字，原來不只是人在「葉」與「木」之間，人心也藏在其間。不想與外人道的種種，卻藉由點滴茶湯說了出來。某日輪到我當茶主人沏茶，老師表情嚴肅地說：這茶不清楚。那天泡的是高山烏龍梨山茶，沒有它該有的高冷花香味，無法表現本來面目；同學則面露難色表示茶湯淡而無味。我頗覺慚愧，因為失去對生活的熱情，平日疏於練習，加上藥物影響味覺。再過兩個月茶會將要舉行，這樣的我如何做好茶主人的角色？

之後幾次表現也不盡如意，茶湯不是濃澀刮舌就是寡淡無味，連以往不曾遺漏的步驟也會忘記。隨著茶會時間日益逼近，為了恢復味覺只能停止用藥。沒有藥物的幫助，最大的困擾就是再次失眠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但想到經過這段時期演練，終於有機會參加茶會，坐在自己布置的茶席上以茶主人的身分沏茶，實在不想就此放棄初心，也只能暫且將失眠的問題擱在一邊。

於是我在家中頂樓一隅以竹簾茶几布置簡單茶席，每日撥一小段時間於此靜坐練茶。當提起陶壺將滾熱的水注入茶壺當下，混亂的思緒也如壺內原本纏繞成球狀的茶葉慢慢展開。過程唯有專注於當下每個動作和感受，日日重複著一樣的動作，心已在不知不覺中沉靜下來。日子漸漸回復正軌，重新喝到茶香該有的滋味，也順利圓滿了茶會。

結束茶藝課後，在家仍維持泡茶的習慣，我在頂樓小小的茶空間與自己內心對話。所有煩惱的事情漸漸從生命中過去：長年生病的婆婆過世、官司失敗付出大筆積蓄……，多希望一切都簡單清楚，面對未來無有恐懼、心無罣礙，可惜一切盡不如意。心煩時靜坐品茶，我喜歡喝清香昂揚的高山烏龍；當心底苦悶如嚴冬，醇厚的鐵觀音總能讓我心神安定。

無論真實生活明暗圓缺如何，至少在一杯杯豐盈的茶水中，總能找到片刻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