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欲言
豈行是一位70多歲、面容慈善的婦人,但她看起來總是勞累憂愁,步履蹣跚且反應遲緩,每回都是自己一個人推著老舊下陷的輪椅來到復健科。輪椅上坐的是她坐八望九的丈夫,因為反覆中風,積累了許多嚴重的後遺症,臉部沒有什麼表情,眼神空洞茫然,沒辦法和人溝通、互動,身體歪斜地倒向一邊,一隻手明顯有著中風後失用(棄用) 而產生的變形。
豈行總是會記錯治療的時間,雖然知道幾點該到醫院,但是永遠分不清復健科各種治療時間孰先孰後。即便反覆說明,或者幫助她用各種方式記下來,情況還是沒有改善。在互動的過程中,直覺地猜想她可能罹患了影響認知功能的疾患,恐怕已經不適合獨自帶丈夫處理複雜的就醫程序。幸而,孩子雖不在身邊,還有外傭可以陪同協助掛號、報到等繁雜的事務。
豈行和丈夫獨自住在台灣,兩個孩子年輕時就到美國念書、工作,在當地落地生根建立了自己的家庭。雖然每一兩天就會打電話回台灣,但終究是生活在兩個日夜顛倒的國度,遠水救不了近火。當我看著老先生的狀況,因為職業本能,很想教導豈行一些照顧上的細節,諸如怎麼讓他坐得正、坐舒適,或是怎麼減緩肢體變形繼續惡化。但看著她勞累的模樣,以及明顯的理解與記憶障礙,又怎麼忍心增加她的負擔,讓一個老人辛苦地照顧另一個老人呢?
豈行說,兒子打電話來想了解父親的狀況,也想了解復健的時間究竟是如何安排。這通越洋電話說了好一陣子,過程中,可以感受到電話那頭兒子的關心、焦急,以及隱隱的歉疚。無論是豈行隻身照顧先生的情景,又或是那通長途電話,都讓人感到有些傷感。
我不禁想起可口可樂總裁布萊恩.迪森(Brian Dyson)在一所大學致詞時說的:「人生就像小丑同時拋擲好多顆球,你的雙手必須輪流拋接『工作』、『家庭』、『健康』、『朋友』與『精神生活』五顆球,不可以讓任何一顆落地。而五顆球當中,只有『工作』是一顆橡皮球,掉下去還會再彈回來,其他四顆球都是玻璃做的,掉了就碎了,不會再和從前一樣。」
只是,在這個全球化、世界村的時代,當下一代紛紛遠走他鄉,留下來的長者,無論是相伴的老夫老妻,又或者是孤孤單單的獨居老人,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