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依凡

「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

這題目真夠嚴肅！但是，我們既然活著，並且還得繼續活下去，就不能不抽出點時間想一想。

其實，這是哲學上的大課題，哲學家尚且解決不了，咱們凡夫俗子又怎能回答？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個人最多只能活幾十年，命是自己的，怎樣活得舒服、活得有意義，別人的解釋聽是要聽的，但終究也只能拿來參考。

要活得舒服、活得有意義，生命中得有一股中流砥柱的力量。

例如英雄偉人，是為人類的禍福而活。他們的胸襟浩瀚如海、崇高如山，念念不忘造福萬民，為千秋立業，這種「大仁」，便是他們活著的力量。另外像《基度山恩仇記》的男主角，是為了報仇而活。他設計了許多出人意料的報仇方法，每完成一次，就衷心大快。像他這樣的人就無法治理國家，因為他必然把心思全放在報仇上，那才是他活下去的主要力量。

然而上面兩種例子，畢竟是屬於少數的人，跟我們老百姓相距很遠。一般老百姓，活著的力量，上焉者不外為了事業，例如有家大工廠，如何使業務蒸蒸日上，領先群倫，一枝獨秀；與此相對的另一種有錢人，志不在賺錢，而在花錢，比方銀行裡有存款幾千萬，怎麼個花法，也可以成為活下去的一種主要力量。

至於沒有大錢可賺也沒有大錢可花的人，自然也有各自活下去的力量。

多年前，我認識一位四十多歲的計程車司機，他沒有結婚，卻養了五個孩子，最大的大學還沒畢業，最小的才讀小學，那都是他哥哥的孩子。他告訴我，他哥哥去世時，最小的孩子才剛出生，嫂嫂因為耐不住貧窮與寂寞，琵琶別抱棄家而去，他看姪子可憐，於是毅然挑起了這個重擔。

本來他也有結婚的機會，可是對方一想到才結婚就要養育五個孩子，便打了退堂鼓。後來，他索性不再想結婚的事，省吃儉用，一心把五個孩子撫養成人。他說：「等最小的大學畢了業，我再安排自己的事。」他忘了，那時候他都快六十歲了。我問他，這樣不是很委屈自己嗎？他毫不思索地回答我：「我倒不覺得，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我也很快樂。」這就是他活下去的力量。

人為什麼活著？雖然各人看法不同，不過相同的是，不能沒有支撐的力量。這力量也可以解釋成一種理由，而這理由當然愈能合乎道德標準愈好，但卻萬萬不能勉強湊合，否則又能維持多久？

以寡婦撫孤為例，若是真願意用自己的一生為孩子付出，日子雖苦，卻也有甜美的一面；假如只是為了道德的理由而守寡，恐怕對孩子的愛會日漸減少，可能有一天還會由愛轉恨，視孩子為眼中釘。同樣一件事，其中的差別，就在於有沒有支撐的力量。

不客氣地說，社會中缺少這種力量的人，為數不少。別以為他們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其實他的日子昨天跟今天一樣，明天跟今天大概也沒多大差別。這種人，我們稱之為「混日子」，還有更難聽的，叫「行屍走肉」。一個人的日子需要靠「混」來消磨，真的也太悲哀了。

為自己的生活找一個重心，尋一樁理由，並不是難事。而人唯有如此，才能活得踏實，才能活得有希望。已故作家劉非烈說：「人生如一篇短篇小說，只要精采不必長。」這「精采」二字，便是理由，便是力量。不求好不好，只問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