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果媽

阿公一直到過世前，都還深愛著她──我的阿嬤。這點大家都知道，但沒人知道阿公曾經差點跟阿嬤提離婚。

雖已年過半百，但阿公一直都很注重自己的體態跟身材，看起來就像四十出頭，再加上喜歡登山、唱歌、出國遊玩，始終擁有很多朋友，最迷人的地方是阿公幽默，又很懂得生活。

在一次歐洲之旅，阿公認識一位與住家僅隔兩條街的四十二歲寡婦。明明住的那麼近，卻得千里迢迢遠赴歐洲才認識。特別的緣分，讓他們很快燃起愛苗。

隱瞞一年後，阿公終於決定拋開掙扎與猶豫，向結縭三十多年的牽手坦白並徵求離婚。就在阿公打算拿出離婚協議書的那個下午，阿嬤紅著眼睛，把身體健康檢查報告，快阿公一步放到桌前。阿嬤，大腸癌末期，醫師初估大概只剩三個月。

阿公一臉震驚，愣坐在椅子上，暗中瞥了一眼半開著抽屜裡的離婚協議書，胸口澎湃不知該如何反應。阿嬤沒有懷疑，以為是噩耗令阿公吃驚，只喃喃說了句，我先去煮飯，便走出書房。

那天晚上，阿嬤飯只煮到一半，就被阿公拉去兩人第一次約會時光顧的餐館。吃完飯後，還接續到至今仍在經營的老戲院看了一場電影。這些都是他們當年戀愛約會的行程。

阿嬤以為，這是阿公想把握她剩下的時間好好陪她，幾次感動得紅了眼眶還不敢給阿公看見。殊不知，阿公的打算不只如此。

從那個晚上開始，阿公每天都會讓時間往後倒退走一點。一天一點，逐漸恢復他們剛戀愛時，所有喜歡膩在一起做的事。

像是：阿公會開始送花給阿嬤，裡頭還會夾帶一張至少二十八年來未曾寫過的小卡片。卡片上總寫著感謝或讚美，例如：「妳穿那件寶藍色棉洋裝的模樣很好看」、「這三十年我最喜歡回家吃妳煮的晚餐」……

阿公會陪阿嬤逛菜市場，幫忙提所有東西，還曾想在回家前繞道去吃剉冰，只是現在沒有冰果室，阿公只好帶阿嬤去吃外國進口的冰淇淋。起初阿嬤還不肯，說貴鬆鬆浪費錢。但阿公總能說服阿嬤。

在阿嬤做飯時，阿公會出其不意從背後輕輕抱住她。新婚時阿公就常這樣做，當時是為了鬧阿嬤，現在則怕她太累昏倒，乾脆從後面緊緊抱著。後來，阿嬤真的在煮飯中昏倒過兩次，兩次都倒在阿公緊緊抱住的懷裡。

以前，阿公很討厭阿嬤把各種顏色的俗氣小板凳，放得家裡到處都是；後來阿公覺得這樣好美，家裡像個池塘，到處開滿不同顏色的荷花和荷葉。

過世前，阿嬤曾不只一次交代，如果遇上喜歡的人，不要孤單一人過生活。

阿公說好；但自阿嬤過世後，他卻從未再與任何女人跨越友誼以外的界線，也鮮少登山跟出國，反而變得喜歡獨自去海邊或抬頭看天空。

阿公說，那裡有阿嬤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