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融思
「基隆新ㄟ車頭明年就起好丫,到時你叫看護陪你坐計程車去迺迺咧,你才知影有哇水?」前年有一天他那有錢有勢的姪孫,一進門就不斷地推崇基隆新火車站。話題引得這個從日據時代就好命,沒吃過苦的老人家眼睛整個亮了起來。
老人已經九十二歲了,因為曾去日本讀中學,所以說是「留日」的。我曾經問他:「阿伯,你奈ㄟ去日本讀冊啊?」老人不假思索的說:「卡早時荐學校甘那歸間,哇考沒學校湯呼讀啊!老輸介紹去ㄟ啦!」他一說完我就笑了出來。他看我笑,不以為然的說:「笑啥?是阮厝有錢架有法度呼哇出去呢!有影金開錢哦!哇坐船打折擱著愛開二十摳,卡早普通郎一個月若賺有五、六摳著偷笑啊!」一談到他的留日事蹟,一抹神氣的紅暈就會在他消瘦沒肉的臉上發光。
男人嘛!就算到了一百歲還是男人,老人也不例外,九十二歲了「春一隻嘴通呼講古」。我是他的看護,照顧他四年多了,我總是在他稍顯沒精神的時候,當自己放CD似的開個頭,他就可以連說一個小時不喊累。
後來,他精神愈來愈差、故事也愈說愈短,甚至一整天都說不出話來。前年那一天,基隆新車站的話題,讓老人雀躍的拜託我到時候一定要帶他去繞一圈。我笑著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圈住,其他三根手指翹起對著他搖了搖。這手勢讓他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說了好多話。
言猶在耳,人已做古。今天,我在基隆新車站,對著手機裡老人的相片笑著問:「阿伯,基隆新ㄟ車頭有水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