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智強

環顧周遭，只見高山低谷，地形險峻，若以戰略的眼光評估，這樣的地勢，將會是一個以逸待勞，設伏突擊的好地方。我設想早年美國拓荒時期，是否曾有某個印地安人的部落勇士，在此埋伏，準備伏擊美國騎兵……

早晨，西雅圖的三天連續不絕的雨，居然停了，初春的陽光從烏雲的縫隙伸出金色的手指，灑在臉上，有一股溫暖的感覺。苔蒂和順祥哥，昨晚專程陪我們住了一晚飯店，並在早晨，陪我們共進早餐。這三天來，他們既要安排演講的場地、聯絡地方新聞記者、通知在地華僑前來聆聽演講，又要張羅我們的食宿，協調我們的行程，忙得不可開交。

「我只有三天的時間準備，我壓力好大哦！深怕租不到場地，也沒有人來，誰想，我竟臨時租到圖書館的演講廳，而且原先預估只有三十多人，竟來了九十多人，椅子都差點不夠！」早餐用餐時，聽苔蒂娓娓道來，我心裡感動莫名，在「全美台灣同鄉聯誼會」全力支持下，苔蒂是西雅圖分會長，是她一肩扛起所有的行政工作，讓我這次的巡講，能夠順利完成，在一周以前。我和她還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如今卻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究竟是怎麼樣的因緣註定，使我們能在西雅圖這座美麗的城市相遇，並在未來的一生中，永遠保留著苔蒂和順祥哥在我們心中留下的溫暖。

在飯店前，我們將行李一一抬上座車，然後準備離去。苔蒂和順祥哥目送我們上車，在車子駛離後，仍能從後視鏡中看著他們在車後注視我們的目光，我們三人的心中，油然升起不捨的離情，華盛頓大學的團簇櫻花、西雅圖初春的雨絲、苔蒂和順祥哥的真情摯意，讓我這次旅程的行囊裡，滿載溫情。

下午二點離開飯店，我們先加滿了油，才從90號公路往東，朝我們今晚在愛達荷州的第一個宿點──科達倫出發，天氣已經放晴，一路上白雲如絮，藍天如洗，遠山蒼茫遠闊，近郊黃草枯衰，偶有農家放牧的牛馬低頭食草，一片祥和寧謐的景像，幾乎讓人忘了這個世界還有煩擾紛爭的存在。

經過大約二個小時的車程，路經一個叫做野馬山的景點，我們興之所來，立刻右轉進入一條柏油小道，延路一直開到底，來到一處台地，可以俯瞰整條哥倫比亞河。我們站在台地的邊緣，風勢很大，發出咻咻的聲響，我們一眼望去，只見遠處的山脈連緜延展到天邊，哥倫比亞河形成的河谷，蜿蜒地伸向天際，紅色的峭壁如刀削過一般平整，湛藍清澈的哥倫比亞河，像一條藍色的緞帶似的，在陽光下閃著鱗鱗的波光，眼前的美景，一覽無遺。

此刻的氣溫雖有十二度，但從河谷颳上來的風勢特大，不斷發出獵獵的聲響，還挾帶一股刺骨的寒意，我環顧周遭，只見高山低谷，地形險峻，若以戰略的眼光評估，這樣的地勢，將會是一個以逸待勞，設伏突擊的好地方。我設想早年美國拓荒時期，是否曾有某個印地安人的部落勇士，在此埋伏，準備伏擊美國騎兵，為保衛自己的家園，展開一場血腥的殺戮，這一整片紅色的沙土岩壁，是否灑滿了印地安人的血肉而形成的？在那個強權橫行、弱肉強食的年代，人命如草芥一般，一個部落，甚至整個民族被屠掠滅種，似乎也不足為奇。

我們大約開了五小時、近三一○英哩的路程，一路穿過雪山、冰湖、平原、山丘，如詩如畫的景致，一幕幕映入眼簾，令人忘塵脫俗，人世間的紛紛擾擾，盡拋九天雲外。不知怎的，此刻唐朝詩人李商隱的〈錦瑟〉，忽然浮上心頭：「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駛抵第一個宿點科達倫時，已近晚間八點，日已西沉，天已盡墨，月掛樹梢，繁星點點，我們駛入公路休息區，尋了一家「6」Motel連鎖旅店，Check二間房間，才一一○美金，房內陳設簡潔乾淨，從車上搬出苔蒂為我們準備的飲食水果，唏哈吃喝，頓時心滿意足，練爺和老哥各自休息，我則趕快拿出筆電，準備一清手頭的稿債：二篇社論、三篇專欄，估計仍要挑燈夜戰了。

異鄉的夜色靜靜伏在窗外，似乎在傾聽我十指迅速敲擊筆電鍵盤的嗒嗒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