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虔豪（駐韓獨立記者）

南韓「世越號」船難，剛屆滿四周年。四年前的當天早上，載著四百七十六人，其中多數是前往畢業旅行的高中師生，卻在西南外海傾斜；求救訊號發布後，不到一小時，整艘船就淹入水中，劇情堪稱「鐵達尼號」現代版。

事發最初，船長與船員發布廣播，要求乘客留守原地，不要隨意走動，最後卻自己先逃出船外；而南韓政府也毫無相關應對經驗，只能仰賴民間潛水師搜尋乘客。更嚴重的是，政府完全慌了手腳，不知如何行動，電視上報導「朴槿惠總統指示全力搶救」的當下，船隻周遭卻無任何動靜，造成三百零四名乘客葬身海底，這是南韓史上最嚴重的公安意外。

「世越號」罹難者家屬，隨後展開連串請願，敦促朴槿惠總統釐清船難真相；原本答應盡力協助的朴總統，一聽到家屬要求訂定船難特別法，藉賦予調查及起訴權的方式，調查船難問題與政府過失後，恐怕帳算到自己頭上，態度開始轉變，青瓦台切斷與家屬聯繫，政府也放任執政黨與主流媒體抹黑家屬是「為賠償金而抗爭」、「竊取稅金」，讓家屬心靈飽受折磨。

在朴槿惠於二○一六年底因遭揭發放任閨密崔順實干政後，被國會與憲法法庭彈劾下台。由於船難後，朴槿惠一直未公開她活動的詳細紀錄，首次在鎂光燈前露面，已是「世越號」翻覆後七小時的下午五時，朴槿惠這段期間「行蹤成謎」，因而在崔順實案披露後，眾人更加懷疑她於船難當下的無作為問題。

南韓檢方在近月發表初步調查報告，發現朴槿惠在「世越號」全身沉入海中的上午十時過後，仍未前往青瓦台，而是滯留在官邸臥房內；青瓦台幕僚不斷撥打電話聯繫朴槿惠，卻一直沒接通，直到傳訊官緊急將資料送達總統房前，搜救黃金時間已被虛耗。而之後，朴槿惠不僅忙著跟崔順實見面，還花了兩個鐘頭「做頭髮」，形同草菅人命。

有人不解，明明有部會各司其職、還有海洋警察及民間潛水隊在處理，為何要把責任都推給總統？但南韓總統工作指令中明訂，重大災難狀況下，青瓦台國家安保室得扮演戰略性質的發號施令角色。各處室有不同人力，而救援事務又涉及到中央政府資源調度，因此位居最上位的總統，得親自坐鎮統籌。所以問題不在總統有無「真正救到人」，而是在這位子上，有無發揮應盡的責任。船難不只是單純的交通意外，更反映出南韓政府「失職」。

前朝政權過去百般阻撓迴避船難責任；今年，南韓政府則首度為罹難者舉辦官方追悼儀式，並宣告政府將正視船難究責，構築有效率的災難應變體系，保障國民生命不受威脅。

但另一方面，輿論將目光過度集中在罹難者家屬，歷劫歸來的生還者卻被大家忽略。筆者過去採訪過多名生還者家屬，他們子女現已考入大學就讀，卻飽受精神創傷所苦，男性也未獲免役，政府至今未提出系統性應對措施，補償或協助孩子們克服心靈傷害，許多父母深怕孩子「想不開」，甚至辭去工作，專責照顧，結果自己也得了憂鬱症。

「世越號」船難除了暴露出政府「失能」，也反映出國家還未建構社會安全網，對遭逢重大事故而遭受傷害或變故的民眾，提供軟硬體支援；展現改革決心的文在寅政府，若未記取教訓，並從上述問題著手，南韓將難脫「災難大國」的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