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尋
那年冬天,是我人生最寒冷的日子,也是我在職場最困頓之時。我不想讓同事知道我的煩惱,怕好意的探詢徒生困擾,只能找個周日的早晨,獨自到行天宮參拜,祈求恩主公護佑。
當日正巧遇上廟方邀請多位書法家現場揮毫,以墨香迎春,並祈祝信眾家庭和樂、社會祥和。我欣賞了隆重的開筆儀式後,就順便排隊求取春聯。
很快輪到我,書法老師看我心事重重,便問:「妳要什麼?」我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位中等身材、戴著金框眼鏡、神色和善的老師,不明白他的意思。或許他看出我的疑惑,笑笑說:「妳可以求年增富貴或長壽多福。」我強忍淚水,低聲說:「我,只要平安。」
書法老師不再說話,大筆一揮畫出一幅平安圖,畫中的佛祖俯首端坐、神態安詳,我既驚且喜,熱淚盈眶,趕忙向老師鞠躬致謝。看著這幅畫,只覺得天上神明完全明瞭我內心深切的祈願,頓時感到無比安慰。返家後,我將這幅畫貼在住家的大門內。
次月,我參加公司一項重要會議,會中進行各部門的檢討,一位同事突然漲紅著臉對我猛烈炮轟,言語尖酸如刀。我非常驚愕,但腦中浮現家中那幅佛祖慈悲俯視眾生的平安圖,立刻讓我收攝憤怒的心,仔細聆聽他真正的心意,並平靜回應,化解了劍拔弩張的場面。
傍晚返家途中,我不停思索今天的會議。想到以前的自己,腦中總存著條文、規章,且執著、好強,必然理直氣壯地爭論到底,直到兩敗俱傷;曾幾何時,已漸轉念為「只要平安」?
突然,刺耳的腳踏車緊急煞車聲響起,一位中年婦女對著我喝斥:「妳沒長眼睛啊?走路都不看路喔!」我回神迭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在想事情,嚇到您了吧?」瞬間,她面色轉為和緩說:「喔,其實是我沒注意到啦!」一場可能的街角糾紛,立馬化於無形。
從開始上學讀書,到進入職場、婚姻,我的心願一再隨機修改,直到陸續面對無法解釋的挫折與周遭親友的生老病死,才漸漸了解,對我而言,「平安」才是最可貴的。
退休後,我到某公益基金會當急難組的義工,首次接案是為一個小一男孩服務。他在襁褓時父母即離異,上小學後,撫養他的父親突然往生,只得跟著年邁的阿嬤生活,而他的晚餐,通常就是打包學校剩餘的營養午餐。透過電訪,電話另一端傳來稚嫩的聲音,我期勉小弟弟要聽阿嬤與老師的話,努力向學,長大後要成為社會上有用的人。他乖巧地說好,讓在話筒這一端的我淚流滿面,只能強抑著激動的心,沙啞地祝福小弟弟和阿嬤「平安」。
每年的年中與歲末,我會隨急難組到單親、孤獨老人或子女眾多的家庭進行訪視,並致贈養生食品與紅包。每當進入這些貧困家庭,聽聞弱勢者欣喜的道謝時,我總會想起那位特別為我畫了「佛祖平安圖」的書法老師。感謝他的善心與妙筆,在我命途不順時,為我化解不安的情緒,也讓我更堅定了終身當義工的心願,盼能協助生活困頓的人建立信心,脫離逆境。
曾在探視中遇到一位遭逢大難者,他表示自己已度過難關,誠懇婉謝濟助,希望基金會能轉而幫助更困難的家庭。而這位無私、有大愛的好心人的心願跟我一樣,他說:「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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