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吉諒

一般人看書法，大都是看字形美觀不美觀，然而字形是筆畫組成的，筆畫如果軟弱無力或沒有力道的表現，字形怎麼漂亮都不可能成為美觀的藝術。

不管書法學多久，「書法要如何欣賞」一直是個大問題。

沒學過書法的人，當然是比較不了解書法，但即使學了幾年書法，看不懂書法的人還是大有人在。

這是因為現在很多人教、學書法，都只有學寫字的技術，而沒有培養欣賞書法的眼光，甚至連書法的基本知識都沒有。這種情形非常普遍，好像學書法就是學寫書法，而不是了解書法。

了解書法很重要，不了解，就無法看懂，看不懂，怎麼會明白書法的奧妙在哪裡？書法的好壞都看不懂，怎麼可能會寫出好的字來？

欣賞書法要看什麼？

傳統上，講到一件書法作品的成就、內涵，大多會包括筆法、結構、行氣、格式、布局、氣韻、境界等等，尤其是風格、氣韻、境界，最常被提到。

事實上，這樣的解釋或欣賞書法的方法，只能在某些極為精采、經典的作品如三大行書中得到驗證，其他大部分的書法，都只有技術的呈現而已。

現代人談書法，動不動就談風格、氣韻、境界，動不動就談感受、體會，說得好像很有深度，但其實大多只是一種虛無縹緲、人云亦云的說法而已。

常常是不寫字的人才會對書法有許多闡釋，因為沒學過書法，因為可能看過幾本天馬行空的書法美學的書，於是就覺得自己也懂了，於是也就開始演繹自己的書法觀，但坦白說，許多講書法美學的書，一般是鬼扯居多。

如同看奧運選手的比賽，外行人當然也可以欣賞速度、姿態、氣勢等等的美感，但對運動員本身來說，重點只有一個──如何表現。

「如何表現」幾乎純粹是技術的問題，說幾乎，是因為除了技術之外，當然還有天分、感受、靈感等等微妙的，可能更為影響如何表現的因素，但這些因素如果沒有紮實的技術作基礎，就不可能表現出來，沒有基本的訓練，再高的天分也就是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罷了。

同樣的，如果欣賞書法只是看那些很不容易用語言表達的境界、意境，而完全不明白如何表現的方法，也就很容易落入虛華的感受之中。

例如，古人講書法的欣賞，經常會強調要「觀氣」，也就是說，一件書法最重要的美感基礎與美感成就所表現出來的，就是「氣」。

「氣」雖然只是一個字，但內涵極端複雜，行氣、氣韻、生氣、大氣、氣質，分別對應了書法的技術、風格、格調等等，因此「觀氣」其實是非常困難的事，至少對非專家來說，要如何觀、觀什麼，恐怕都是問題。

更何況，談書法的古人本身就是寫字的文人，對寫字這件事有一定的實證經驗，現代人大多不寫毛筆字了，對筆墨紙硯可能完全陌生，在這樣的情形下所有對書法的感受和體會，當然會有很大部分只是沒有根據的假設與想像。

當然，要這樣欣賞書法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喜歡書法，而欣賞書法的能力卻停留在喜不喜歡、好不好看這樣的層次上，不免可惜。

要了解書法，其實並不困難，首先要有書法的基本知識，其次就是學習欣賞的方法，基本知識要先具備，否則很容易誤入歧途。

了解書法的基本知識不困難，隨便找一本書法史的書，花幾個小時，大致瀏覽一下，知道篆、隸、行、草、楷等字體長什麼樣子，歷史上有哪些書法名家，他們擅長什麼字體，了解一下筆墨紙硯的基本知識，這樣，大概也就具備了書法的常識。

有了書法的常識，才能談得上什麼是書法之美。

書法是漢字的書寫藝術，因此要了解漢字的三大基本造型原理──直畫垂直、橫畫平行、筆畫等距，這是所有漢字的構成的基本要素，有了這樣的認知，寫字和欣賞書法就很容易進入狀況。簡單來說，不符合以上原則的，大概都不會是好字。

書法風格的形成，除了漢字的基本構成原則，最重要是書寫者的個人技法，相同的一個字，顏真卿和柳公權有胖瘦之分，但卻各有其美，原因就在結構合乎視覺上的幾何和數學原理，而筆畫則必然充滿書寫的力道。

一般人看書法，大都是看字形美觀不美觀，然而字形是筆畫組成的，筆畫如果軟弱無力或沒有力道的表現，字形怎麼漂亮都不可能成為美觀的藝術，例如電腦字、印刷字可以好看，但卻不可能成為藝術。

問題是，筆畫的力道需要一定的訓練才會看得出來，在現代人對書法完全沒有常識的情形下，沒有經過一定的訓練，坦白說，很難了解什麼是有力道和好的筆畫。因此了解筆畫的力道，筆畫力道的意義，也許是看懂書法最重要的常識。

常識很重要，因為有了常識才不會被專業知識所迷惑。很多人學書法一開始就被很高深的專業知識迷惑，一談書法就是境界、意境，卻對書寫最基本的筆、紙、墨的關係完全沒有感覺，也就難怪看不懂書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