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明昌
海邊出生的孩子,連走路也走成了海的姿勢。這是母親說的。
每當從海裡回來,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找飯吃。大步子跑到灶頭邊,嘩啦一聲拎起鍋蓋,飯沒有;再大步子搬凳,踏上凳子,用手托下吊在空中的飯籃子,側身掀起籃蓋。母親見狀,搖搖頭,不言語。
這是不見怪的,海裡回來,走了幾里路,想喝水,想吃飯,可什麼也沒有,自然心急火燎。餓漢之飢,媽媽的體會更深。動作野些,步子直些,速度快些,吃相難看些。母親從不計較的。
後來,上了大學,做了教師,在一個小城鎮安了家。難得走海邊,難得回老家,母親非常樂意我給全家人燒飯。席間,團坐圓桌,家人都說我菜燒得清爽,味道也調得鮮,就是缺少派頭。你看:肉塊不大了,魚塊不長了;湯汁淡了些,米粒軟了些;就是盛飯的碗也是中號和小號了。母親告訴我:飯碗還是大一點好,不然太忙了。我依了母親詫異後的叮嚀,說今後照辦。
飯畢,和著夕陽餘輝散步,母親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我上前兩步,伸手想攙一下母親,母親掰開我的手說,別攙,攙了你自個兒走不快。我縮回手,看看母親,想起了母親誇我的「海的姿勢」這句話,一下子覺得走得不快的不是老母親,而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