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衣服讓我想著媽媽。
小時候學做家事,幫忙搓米漿和晒衣服。那時還是手洗年代,塑膠衣架尚未問世,每件衣褲都穿過竹竿,撐開兩手或張開腿,媽媽教我要仔細拉扯、理平、順直衣襟、領子、袖口、下擺、褲腳。
「披衫要披乎『春風』。」媽媽說。
再大些後,力氣夠了,我自己晾晒衣服,也學媽媽先抓住衣領或褲頭,兩手舉高用力振腕,甩出「啪」的結實聲響,糾結的布瞬間被抖開,醒了,再披掛到竹竿衣架上,接著按照媽媽教的步驟逐一為它們整形。
看竹篙叉上兩三層高高低低,滿竹竿的衣褲滴著水迎風飄飛、曝晒陽光,逐漸乾爽,彷彿一個人滿面春風,嘴笑目笑。我以為,「春風」就是挺直有精神,整齊不隨便。這兩字真好呀,春風拂身,衣物一定很快樂,漿洗過的衣物不用熨斗燙整也硬挺服貼,穿上不皺不亂的衣服,人也會有好心情。
其實我不確定媽媽口中那兩個字要怎麼寫,可是「春風」太傳神了,就一直記到現在。
管教嚴格不假辭色的媽媽,盯住我的生活習慣,不容許任何細節隨便敷衍,她的眼神和言語跟著我,隨時拉拉抓抓理平順直,我在她的春風哲學裡長大,養成規規矩矩一板一眼的做事態度。
結婚後,先生會幫忙洗晒衣物,一件件用衣架撐開,吊掛晒衣竿上。我很感謝,但總忍不住去拉拉這件衣角,扯扯那件袖口,或是順平衣領、抓挺衣襟、撐撐褲腳,再把口袋理平整。
曾經,兒子幫忙晾晒冬衣,厚重長袖用衣架吊晒時,腋窩處總晒不到陽光,他於是把長長袖子搭在前一件衣服上,整排衣服就這麼晒成一列排隊的「人」了。他玩得開心有創意,我哈哈笑,還是又把每件衣服下襬抓抓,領子理理,心裡有感謝。
「春風」,是媽媽送給我最特別的紀念物,我在春風裡晾晒衣物,也在春風裡想念著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