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姜蘭貞(寄自美國德薩斯州)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舉國歡騰,日夜鞭炮聲不絕於耳,此起彼落,響徹大地。一向晚間十二點就關電的兵工廠,通宵大放光明。母親更是格外興奮,心想可以馬上看到年邁的親娘,可惜天不從人願,原來早些年外祖母已去世了。母親帶孝三年,頭髮上配戴著一朵小小的白色毛線花,臂上配戴著黑色的布條表示對她母親的悼念。
戰爭是人人痛恨的,何況這場內戰是自己的同胞自相殘殺。毛澤東與蔣介石由美國馬歇爾調停,在重慶舉行和談,結果完全失敗。那時父親已去了香港,因為他有先見之明,必須找個出路。他決定辭去了兵工廠的高職位及高收入,很幸運的在香港找到工作,於是我們全家於一九四九年十月搭乘最末一班中國航空公司的飛機抵達香港。
居住在香港,生活上的需要都有了,但最苦的仍是我的母親。她的學歷及經歷都合格,但不會說廣東話,所以沒有資格重執教鞭。她以「天生我材必有用」來鼓勵自己,將全部精神放在家務上。母親買了一部日本勝家牌的縫衣機,為全家縫製衣服。她研究食譜,買了食材,煮出最可口的菜式。至於北方人愛吃的麵食:餃子、包子、餡餅、蔥油餅,她全都會。母親搖身一變成了一流的名廚及裁縫師。
一九六七年,一位香港青年名為蘇守忠者,靜坐天星小輪碼頭舉著「反對天星小輪」加價的木牌,引起港九市民同感,紛紛響應助陣,繼而一發不可收拾。焚燒汽車,搶掠商店,破壞交通。左派人士更是火上加油,喊著「解放台灣,收回香港」的口號。港九兩地日夜戒嚴,人心惶惶。市民紛紛設法移民國外。父親亦按高級知識分子的資格帶同一家大小移民赴美定居。
對母親來說,這是她有生之年第三次大逃亡。她來到美國後,最開心的是和我們四姐弟常相聚首,但她一句英文也不會,更受折磨。她力求上進的心不減當年,年紀雖然那麼大了,仍每天去社區主辦的英文夜校讀書,多年之後,終可和外國朋友指手畫腳講幾句。
可是好景不常,母親不久患了眼疾,經過醫生檢驗,結果查出她患了最難醫治的青光眼,她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不久雙眼失明。她漸漸失去照料自己生活的能力了,只有天天在黑暗中摸索度日。父親對母親一往情深,不辭辛苦日日照料她之外,別無善法。波士頓天寒地凍,母親一向患有的哮喘病時發時停,影響了她的食欲。醫生建議她應入住療養院,以便護理人員多加照料。那時我已購妥去波士頓的機票,整裝待發,未想到已經太晚了,見不到她生前最後一面。母親於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六日午夜三時半悄悄地離世了。
母親啊母親,
您是我的明燈,
您是我的燈塔,
永遠指點著我前程,
您偉大的訓誨我永記在心,
令我走上正途,不會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