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怡心
盛夏六月底的那一個中午,接到電話之後,拔腿往家飛奔。
太陽很大。整個世界極其敞亮;遠方,那部停等在我家社區門外的救護車的輪廓看起來格外清晰刺眼。隨著我飛快靠近的腳步,救護車的體積在視線裡漸漸的變大……
曾經,多少個深夜,聽見遠處救護車的鳴笛聲,心中常想:這救護車,要去載上許多不同的人,但是,這千萬人之中,萬萬不要有我的親愛的母親才好……
我無法想像,心底幽谷中最害怕的影像,此刻,如此亮晃晃、真實地出現在白花花的陽光底下——它要來接走我最愛的老母親。
繞過救護車,仍舊驚慌於它是為我老母親而來。踏入社區大廳,穿越中庭花園,往電梯方向奔去。電梯門口地上放著一個擔架。
無暇多想擔架是進不了電梯所以候在此處。電梯門開了!裡面挨擠著我的一位哥哥和兩名分站兩側緊抓著床單的救護員;床單裡面,那闔著雙眼,面容蒼白的,是我親愛的母親!
多少年來,照護老母親無微不至,萬般呵護,連一根汗毛都捨不得有差池。然而,現在眼前的──我的心頭肉,半裹在床單中,像個大包裹一樣,東彎西擠的被運送移動,腹部與唇邊,殘留著急救時溢出的腹中物……
我想,我是有點承受不住了。
救護車鳴叫著離去了。是亮白刺眼的光天化日;到醫院後,仍舊回天乏術。
與母親離別,到如今已半年過去了。冬季,回憶不斷累積,累積;懷念到無法自己。
抱著刻骨的思念,生活下去。我願意這樣想:天堂裡,無有針頭、無有胃造廔管、無有導尿管的生活,母親想必是無拘無束自由自在;與病魔纏鬥多年的母親,此刻,不復苦痛。
此生,最最寶貴的,是我生命的源頭──母親。六月盛夏的那一天,心底的珍寶失去了,像海風之中,指縫流逝的沙,無能挽留;像塵埃消失在風裡雨裡……
抱著懷念,繼續生活下去。日子裡,已經沒有比離別更教人難過的理由;一顆心,變得不脆弱。未來一直來,很安穩。
我已經親眼看見過死亡。
人,為什麼活著?
夢想,愛與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