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愛玲

父親出生在飢荒的「大躍進」年代，在祖父堅實的羽翼保護之下，怯怯地成長。十七歲那年，在祖父一手包辦下娶回年長一歲的母親，共組一個脆弱的家庭。

父親在婚姻裡，始終扮演著被動的角色。舉凡家中一切大小事物都由母親費心規畫，雖時有脣槍舌劍，意見相左之時，但都在風雨飄搖的縫隙中驚險掠過。十七年後的四月，這艘平日缺乏維修保養的婚姻之舟，最終經不起驚濤駭浪的撞擊而觸礁翻覆，我們也永遠失去了母親的庇護。

一夕之間，我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蛻變為凡事精打細算的大人，別無選擇地挑起母親遺留下的重擔，而父親卻絲毫沒有想長大的念頭。

我們姐弟在失去母親的保護傘下，相互扶持，跌跌撞撞地成長。猶記鄰居曾向父親詢問弟弟求學所需的費用，父親竟事不關己地說：「這個，我可不清楚，要問我女兒才知道！」

幾年後，已各自成家的我們，將五十歲不到的父親從鄉下帶來都市，讓他過著嚮往已久的都市生活，整天由著他下棋、玩牌或天南地北地聊天。而我們則必須更加努力在競爭激烈的職場中謀得一席之地，以便生存。

如今，父親更像是一個老小孩，將健康完全託付給醫生，自己則置身事外，身體稍有微恙，都得由就近的妹妹放下手中的工作負責照顧，還必須在百忙中不斷用熱線電話耳提面命地提醒數遍：「爸，天氣轉涼了，要多穿一件衣服。」「爸，不要整天坐著下棋，一局結束之後要起來走一走，運動一下。」「爸，吃飯別偏食，要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才不會便祕。」「爸，您別再偷偷買含糖飲料喝了，到時身體又會不舒服的。」

遠嫁異地的我，只得拜網路所賜，隔著手機螢幕聲聲呼喚：「爸，我們不需要您為我們留下任何資產，請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讓我們有更多時間照顧各自的小家庭，就感恩不盡了，也算是給我們最大的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