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包子逸

有人去了某個地方，也許只是一天、兩天，也許只是一個禮拜，便聲稱自己「深深愛上這個地方」，回來後熱情地告訴還沒有經驗過這個地方的人，如果不去此地，他們肯定會後悔，因為這個地方可以提供一種難以擊敗的美好經驗。

只要擦身而過、見一次面就可以讓人愛得無法自拔之處──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我常默默地想。

一個被深深愛著的城市，也許同樣被人深深地憎惡著。

一個人需要在某個城市停留多久，才能開始看見這個城市裡確實會讓自己不愉快的角落；一個人對某個城市的熱情，到底要多熾烈才能完完全全掩蓋這個城市必有的陰險。一個人根本不可能體驗一個完整的城市。

無論怎麼努力，我們所居住過、留下足跡的城市，只能片段性地在我們眼前展開──這絕對不是我們的錯，只是人類的視野太小，在整片座標軸上，我們的腳印只是一個出奇緩慢移動的點。那麼，那些「深深愛上」某個城市的人們，愛上的僅能是某個城市代表性的零星印象，而他們之所以對這個印象深信不移，是因為他們用幻想把所有他們看不到的其餘部分都填滿了，有些細節已經超過個人想像的極限，那也沒關係，還有一廂情願的熱情當靠山。所以，與其說他們愛上的是這個真實的城市，還不如說他們愛上的是自己對這個城市的幻想。

倫敦是我第一個自助旅行的城市，還沒有到那個城市，就預先愛上了這個城市的美好。做了許多剪報，甚至自己手繪一張倫敦地圖，把街道方位還有多如繁星、「非去不可」的地方都默背下來。回來以後好像打了勝仗的小兵，覺得自己征服了一個動人的地方，它是如此可愛、如此不容錯過，和她想像的一樣。後來自己漸漸去了很多城市，漸漸發現連美好也不是一種絕對的事。每個地方都可以這麼可愛，以各種獨樹一格的方式，她對它們的愛無法比較。

情愛可以預設立場、可以一見鍾情、可以超過一個。我們需要多久的時間相處，才能發現自己曾經「深深愛上」的情人，並不是唯一的一個、不是最愛的一個，甚至根本已經沒有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