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玉蕙

海蒂聽說用乾洗，感覺好新鮮，立刻破涕為笑。看起來小孩子真好哄，其實嬤孫的幾番攻防，阿嬤可是常常節節敗退的。

往日我心疼媳婦懷孕不方便，總想方設法幫忙孫女洗澡，讓兒子可以稍稍躲懶。結果為了捉拿到案，常搞得孫女海蒂鬼哭神號，場面頗為難看；雖然也知道，阿嬤阿公只要討好孫女即可，盡量不要討人嫌，如此兩相歡喜，免得將來海蒂談「嬤」色變才划不來。但孫女來阿嬤家，回去前，眼看她渾身汗流浹背的，阿嬤受不了，時不時還是老毛病復發，必欲洗之而後快。

但孫女海蒂極厭惡洗澡，一談到「洗澡」立刻變臉，義正辭嚴且斬釘截鐵說：「不要！不要！不要！」響脆的三連發，沒得商量。洗澡套餐中又以洗頭最傷腦筋，常常胡亂掰些藉口逃避，譬如：「昨天媽媽已經幫我洗過頭髮，很乾淨了。」堅持要阿嬤聞聞看。阿嬤只好讓步，不必洗頭﹔海蒂得寸進尺，不肯脫上衣，只准許阿嬤幫忙洗下身。

阿嬤說：「那上面怎麼辦﹖」「上面昨天媽媽也洗過了。」「那剛剛去玩，脖子流汗了，怎麼辦﹖」她又啜泣起來，說什麼都不肯，陷入僵局。阿嬤知她玩累了，又沒睡午覺，想是倦極不知如何言說，只用倔強的頑抗來處理情緒，阿嬤只好妥協。說：「那我們就不脫衣服，用毛巾乾洗吧！」

海蒂聽說用乾洗，感覺好新鮮，立刻破涕為笑。看起來小孩子真好哄，其實嬤孫的幾番攻防，阿嬤可是常常節節敗退的。

一晚，吃過飯後，阿公出門去，剩下阿嬤跟海蒂兩人對坐。海蒂問：「我們現在要做什麼﹖」阿嬤說：「有兩個選擇，一是海蒂陪阿嬤去樓下美容院洗頭﹔另一是，海蒂陪阿嬤一起在浴室裡洗澡兼洗頭。」

雖然兩個選項都不符她的理想，海蒂幾經掙扎，還是無奈地選了家裡浴室。正當兩人正互相搓揉頭上的泡泡，互相沖頭洗身之際，她忽然瞧見浴室架上有一個袋子被擠壓在盥洗用具間，問：「這是什麼﹖」我取過一看：「是浴帽。」她大叫：「育帽﹖」海蒂的小名是育育，她接著驚喜地說：「是育育的帽子欸！粉紅色的。」我說：「那不是育育的帽子，是洗澡戴的帽子，阿嬤的。」她很激動地說：「明明是我最喜歡的顏色，應該是阿嬤喜歡我，買給我的吧。」還真會牽拖詮釋，阿嬤被奉承得不好意思否認。於是，她順理成章打開來，帶著大浴帽四處跑，搞得客廳到處溼淋淋的。

另有一次，媽麻叮嚀，因為發燒，留宿阿公阿嬤家時，別讓海蒂開冷氣睡覺，讓她逼出一身汗以降溫。經過一夜反側，她果然出了一頭一身的汗，渾身臭烘烘的。阿嬤實在看不下去，打算帶她去洗澡洗髮，她就是不肯就範。

午後，阿公哄她在書房睡覺﹔阿嬤就近打電腦。海蒂不安分，說她睡不著。阿公說：「那就不睡，我們來比賽打呵欠吧！看誰的呵欠比較長、比較多。」結果阿公不旋踵間睡了，開始真的輕聲打呼﹔海蒂眼睛賊亮亮地輕易贏得比賽。

海蒂溜下床，說要站在一旁看阿嬤做功課。阿嬤捨不得，問她：「說實話，妳想做什麼﹖」海蒂翻出兩張兒童音樂CD，說：「那我們來聽音樂吧！」阿嬤看了CD封面，臨機一動，指著上面的字說：「上面寫了：要聽這張音樂CD前，要先洗澡、洗頭，還要照一張照片當證據才行。」海蒂納悶問：「真的這樣寫著嗎﹖」「真的。」阿嬤昧著良心說。海蒂半信半疑，但為了聽音樂，只好往浴室走去，邊走邊搖著頭納悶地嘟囔：「怎麼會這樣奇怪﹖」

洗澡時，阿嬤拍著她的屁股說：「這個屁股太可愛了，乾脆拿出去賣個好價錢吧。」海蒂說：「可以賣多少錢﹖」「應該可以賣一百元吧！」阿嬤開價。海蒂說：「把屁股賣掉，沒有屁股怎麼坐﹖」阿嬤問：「沒有屁股除了不能坐之外，還不能做什麼﹖」「也不能放屁跟大便。」她利索的回答。

「那麼，賣眼睛吧﹖」「不行，沒眼睛，我就看不到阿嬤、阿公、爸拔、媽媽和妹妹了。」「不然，賣嘴巴吧﹖」「不行！沒有嘴巴不能說話跟吃東西。」「那麼再來想想……賣掉鼻子吧！」「也不行，賣掉鼻子就不能摳鼻子了。」摳鼻子很享受嗎﹖沒能呼吸也沒關係﹖「那就賣耳朵吧！」「耳朵賣掉怎麼挖耳朵﹖不行啦。」她不肯，看起來她也不管沒了耳朵怎麼聽話的問題，挖耳朵、摳鼻子對她而言才是最要緊的事。

最終協議，為了省麻煩，不能販賣任何器官。她欣然去了客廳，讓阿嬤給她照了張相片，接著正式進入沐浴更衣後的吃餅乾、聽音樂時間。阿嬤雖然贏了，但說起來贏得還真不光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