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玉芸
我在日常剪貼簿裡,看見了光采也看見陰影。
阿姆斯特丹的院子
荷蘭人善於與海爭地,很多地區低於海平面。與水共處,是荷蘭人長期學習的功課。河面之於荷蘭人,好像地面之於一般人吧。我在阿姆斯特丹的運河旁,看到一位媽媽站在自己家門口,跟正在河道上划船的女兒們閒聊。這樣的情景就像是,一位媽媽站在門口,跟正在院子裡玩耍的小孩說話這樣平常。
梵谷美術館
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梵谷博物館裡,展示梵谷生前的調色盤以及色料。我駐足觀看許久,好像欣賞一幅畫似的。特別是聯想到,有一天梵谷寫給他弟弟西奧的信中提及,他真高興,他尋找到了一種便宜又好用的色料……信中充滿窮苦潦倒中的小小喜悅。這微小喜悅跟目前梵谷畫作的天價,真是不成比例。
用餐小插曲
這一家位於河港旁邊的餐館,每次都是路過,今日第一次走進來用餐。走進來之後驚訝於生意如此興隆,眼前的座位全部滿滿,繼續走進去,哇,空間這麼大,還有這麼多的桌子,但也是人潮滿滿。我們繼續往前走,竟然還有更大的空間,但也是座無虛席。我們正想放棄轉身即將離開時,發現有一個樓梯,原來樓上還有座位,走上去終於找到座位坐下來。
我點了一杯柳橙汁以及蔬菜通心粉。用餐之際,這位年輕的女服務生很客氣地來詢問,一切都好嗎?這是英國餐館服務生的例行工作,他們會關心顧客感受。
我回說,很好,但是可以給我一些起司嗎?
她說,好啊。
等了很久,等到食物都快涼了,起司還是沒送來,可能忙到忘記了。後來食物食畢,另外的一位年長一些的服務生過來收拾餐盤,她看起來是經理的樣子,制服與剛才那一位服務生不一樣,態度與動作皆熟練。
她一邊收拾盤子一邊客氣的問我,一切都好嗎?
我說,很好,只是剛才我需要的起司,一直都沒送來。
真是抱歉啊,是否可以送你們咖啡表達歉意?她說。
好啊,真的謝謝妳。
等了一會兒,咖啡尚未送來時,我想著,如果這時候有人再走過來問說,一切可好?
我會說,很好,只是剛才說的起司沒送來,然後咖啡也沒來,那麼接下來他們會送什麼呢?
還在想這件事情的時候,這位經理笑臉盈盈地送來咖啡。而那位年輕女服務生每次經過我們的桌子的時候,都不敢看過來。我其實很想跟她說說話表達友善,但是她的腳步太匆忙,應該是故意的,讓我完全沒有機會。
帝王斑蝶
《維基百科》說帝王斑蝶於一八七一年發現於紐西蘭與澳洲,當地人稱之為Wanderer——流浪者。
帝王斑蝶最為人所熟知的就是每年進行的大遷徙。在北美洲,帝王斑蝶在秋天裡開始往溫暖的南方遷徙,又在次年春天向北回歸。夏天時出生的帝王斑蝶壽命約兩個月,然而牠們遷徙的時間卻遠遠超過這個時間,長達七個月之久。這些隔了第三或四代的帝王斑蝶,究竟是如何能夠回到相同的過冬地點,這在生物學家的心裡面,是一個巨大的驚嘆號與問號。
據說在一九三○年代,台灣也有帝王斑蝶,又稱為大樺斑蝶,牠們於一九六○年代逐漸消失絕跡。台灣研究蝴蝶的專家陳維壽老師說:「大樺斑蝶生命力很強,欲捕捉製作標本時,用手也不容易捏暈,有時縱使蝶的身軀被捏到破裂,仍然在三角袋裡掙扎著,彷彿拒絕在尚能飛行的時候死去。」即使隱藏堅毅的生命力,帝王斑蝶終究還是離開台灣這片土地了。
看完這一段對於帝王斑蝶的敘述,眼睛裡流著熱淚。我聯想到我的父親,終其一生勤於勞動的老人家。當他生病住院,尚有行動力的時候,也是極力掙脫醫院裡的設備,他只想站起來走回家去。意志堅強的父親在還有氣力的時候,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安靜躺下來。然而,就像帝王斑蝶最後還是飛遠了。父親,他畢竟還是離開人間了。
帝王斑蝶,自然的流浪者,隔了好幾代仍找到回歸方向的遊子。今天,我在你美麗的翅膀上,看見淚光。
為踏出的每一步感謝
春天裡,正值野生大蒜的成長季節。在新橡樹大莊園Newark健行走路之際,放眼看過去,盡是滿山滿谷野生大蒜的鮮嫩綠葉,急切竄出地面的情景。而人行路徑上原有的野蒜小綠苗,因為人們踐踏而退縮。相形之下,路兩旁以及山谷之間的野蒜綠葉,形成一片崢嶸綠意。我一步一步行走在這條自然泥道上,因著每一個腳步的踩踏阻擋泥壤中的小生命而感到虧欠。自然界處處見到恩典,但也是充滿威脅與爭競。每一個人的存在,已然威脅另外一個人的存在,或者是另外一種生物的生存。每一個人的獲得,意味著另外一個人的失去。即使是每一個人的腳步力道,也意味著對於另外一種生物的威脅與迫害。
我因此為踏出的每一步伐,心懷敬虔而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