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順聰
人類學博士說,冰川就在前頭,隨即轉頭用台語跟我透露,昨天跟這些藏人談價錢,頭人抱怨我們漢人痟貪,狠心殺價,欺負他們康巴人。
藏人牽著馬牽著我們一行人,山路不陡峭,但屁股好痛,南方人乏策馬之肌肉。下馬休息片刻,我瞧見一顆石,刻滿藏文,人類學博士說,這是「瑪尼石」。
路徑之轉折再轉折的盡頭,就是萬年不融的冰川。現是夏日,或許稍稍融化滴水,順著就匯入了瀾滄江,流經那間簡陋的寮仔、替我們料理松茸的野店,端上桌時分量頓失,我們懷疑那貴如金的菇蕈被偷天換日,一入口,野味難耐。
日光撤離,野店四邊八方湧來炭黑之影,同團女子甚多,趕緊躲上山腰的旅社,男人們固守門口,整夜沒睡。
人類學博士再用台語跟我說,無代誌啦!鑿山開路的工人比藏人還可憐,昨晚生火喝酒跳舞發瘋,是空山寂林的娛樂,無代誌啦!
我不怕,我只是看到,喇嘛廟前,人之五體投地。
繞到廟的後頭,冰川就在那兒,我跳上去摸了摸,並不冷。順著冰面延伸而上到梅里雪山之頂,順著山稜延伸出凝凍的白,曾有中日聯合登山隊,為了攻頂不幸罹難,生與死都降到零度以下,都在寬厚的山體之中。
喇嘛廟傳來神妙的誦經聲,我停在冰川上,如瑪尼石上的藏文,凝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