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浪青

那年夏天，小學畢業，我便離開童年的故鄉，歲月如逝水，一轉眼已過了四十七年，四十七年來，我再也不曾見過童年故鄉的田園景物和同窗玩伴。

家裡務農，耕種需要人力和耕牛，但父親早逝，遺留近半甲農田，母親無法獨立耕作，收割要僱工，耕田需要耕牛，穀物搬運需要牛車；扣掉請人工資，所剩無幾，家總是處在清貧的狀態。

舊家後院臨河，八七水災水淹到比人高，災後母親搬回外婆家，順便照顧外婆，一年多後外婆離開我們。舊家與外婆家相距僅幾百公尺，但外婆家院落寬闊，四面竹林為籬，更適合曝晒穀物；約五十公尺外，兩條小河間還有一片河川地菜園，綠色的景物是故鄉最美麗的顏色。

哥哥大我四歲，我們都在小四編班時，編入「升學班」加強課業輔導，哥哥初中聯招雖考上省一中，但只能望成績單傷心啜泣，舅舅帶他去家具行當學徒，得學三年六個月才能出師。

小六那年下，老師還緊盯著我們拚聯招，下學期將末了，政府宣布實施九年國民義務教育，免去了初中聯招，暑假裡我傻傻的以為有國中可念，殊不知遠離家鄉的日子即將到來了。

那天是農曆七月十五日中元節，我和村裡的同學到廟前廣場去看布袋戲，夏日晝長，散戲時天色仍光亮，在回家的路上遇見哥哥，他正要到街上找我，他厲聲問：「你跑去哪裡？」我說：「去看布袋戲。」哥哥怒道：「看什麼布袋戲？舅舅等你很久了。」原來那天下午哥哥和舅舅一起回到鄉下。回到家，久等的舅舅難掩怒氣說：「衣褲款一款，我帶你去電器行當學徒。」我用大方巾包了幾件衣褲，坐上舅舅的機車，匆匆離開了童年的家鄉。

哥哥和我都已離家，獨留母親在鄉下，生活既孤寂又不便，舅舅便將母親接去同住。舅舅變賣了外婆的家園和菜園，母親不識字，農田也由舅舅代為變賣處理，至此童年的家園已不存在，童年的故鄉已無「家」可歸，而我也因此四十餘年，未曾再踏上故鄉的土地。

走過一甲子人生，行遍這島嶼天涯，領會生命無常，往後每一天都可能是生命的最後一天，心底彷彿有種聲音催促著，那是故鄉的呼喚；我在故鄉的時間不算長，從懂事到離開，不過十年光陰，那卻是我生長的搖籃。總想帶著家人回童年故鄉看一看，時間卻總不允，但願能早日成行，我要去巡迴童年的搖籃足跡，了卻心底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