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洪蘭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教授
學校轉眼要開學了,去海外遊學的學生也陸續回來了。他們來我辦公室聊天時,都提到他們很遺憾外國史讀得不夠,參觀當地的博物館,不知展覽的意義在哪裡。他們發現要跟世界接軌,要先了解歷史,例如瑞典曾經被丹麥和俄國統治過,有一些民族情結在內,若不知這段過去,說話就容易得罪了東道主。另一個學生也說:他不知道蘇格蘭跟英格蘭打過仗,彼此面和心不和,他們跟愛爾蘭更是一言不合就翻臉的,他後悔當時歷史課沒有好好地上,不知道宗教在歐洲人心目中這麼重要,屠殺異教徒毫不手軟。
聽到他們反省的話,我很高興,因為我一直認為跟國際接軌不是會講英文而已,要從知識著手,有知識才有了解,有了解溝通才有效。就像鐵軌一定要一樣大小才接得起來,我在大興安嶺時,看到中俄邊境因鐵軌尺寸不同,兩邊貨物要換車才能繼續通行(也幸好兩邊車不同軌,不然中國早就被充滿野心的俄國給吞掉了)。
跟學生談到這裡,我想起八二三炮戰紀念日,就問這些見過外國世面的同學,知不知道民國四十七年這場決定台灣前途的保衛戰。想不到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令我感慨非常。
八二三炮戰時,我念小學五年級,班上有在金門殉職章傑將軍的女兒,隔壁班有吉星文、趙家驤將軍的孩子,一顆炮彈落下,三家孩子同時沒有了父親。當時學校裡有防空洞,我們每周有防空演習,幾乎街坊鄰居每家都有親人戰死金門,他們的血換來了台灣今天的繁榮、現在的安居樂業。想不到這種犧牲,轉眼被後代給忘記了。
我記得小學時,有一次作文題目「只要我長大」,我們的導師在成長時,碰到中日戰爭,日本人打來,不停逃難。他說每天唯一的願望就是不要被日本人炸死,能看到第二天太陽升起。
金門小學的座位旁邊就是壕溝,炮彈一來,學生就跳到壕溝中去躲避。當時情況很緊急,處處風聲鶴唳,大家都知道這是背水一戰,輸了就沒有明天了。那時,全民同仇敵愾,非常團結,不像現在社會和政治這麼讓人傷心失望。
老師說民初灤州起義,兵敗被害的熊朝霖烈士曾經寫過一首絕命詩:「須知世界文明價,盡是英雄血換來」。我們讀到秋瑾詩中一句「國破方知人種賤」都感動得流淚不已,對照現在學生攻進教育部要求「日據」改為「日治」,「台灣光復」改為「二次大戰終戰」,認為慰安婦是「自願」的,真不知他們要如何去面對莫那魯道、羅福星等先烈的英靈和含冤死去的慰安婦。日本武力占據台灣,大量屠殺台灣人民,這些先烈為捍衛民族正氣而死,如今改「日治」真是讓他們死不瞑目。
歷史實在太重要了,竄改了歷史,如同扼殺了國家民族命脈,使後人不知自己的祖先是誰、不知自己的文化是什麼。想想現在的學生這麼容易受政客的蠱惑煽動,是否是因為我們沒有告訴他們過去民族存亡的艱辛歷史,使他們不知道現在安定自由的生活全是前人之血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