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雲窗

林語堂在《京華煙雲》開卷伊始，便藉由姚府舉家逃難的情景，拉開了小說序幕：「自從五月起就戰雲瀰漫，八國聯軍已經攻取了沿海的礟台。義和團拆毀了通往北京的鐵路。那時義和團勢力日盛，漸得人心，在鄉間聚眾滋漫，勢不可侮……」

姚大爺向來接受天命，然而挨延到七月中旬，也不得不下定決心要往南方出走了。

他分析當前的局勢和研判接下來可以奔走的路線：若是僱得到騾子車向南走，可先到山東的德州，大約出了八、九十里地遠，那會兒就平安無事了。

然而各地巡撫也在極力肅清拳匪，因此不久之後，匪徒都竄往了直隸，因此姚大爺若是想帶著家眷穿過天津以逃難，勢必辦不到，因為此時北京若是個修羅場，那天津就是個大地獄，而且逃難的路線都得經過八國聯軍的戰場。最後他決定先取道盧溝橋，折往東南，經運糧河到上海，這樣應可保平安無虞。

《京華煙雲》裡提及拳匪出於山東，而幼小的木蘭與家人斷了連繫之後，確實有一段時間是與白蓮教的人住在一起。將拳匪等同於白蓮教，並直言發源於魯。此番說法應是源自清末吳橋知縣勞乃宣所著《義和團教門源流考》。書中即指出，義和團出自白蓮教。

白蓮教的歷史，最早可追溯至南宋天台宗門下弟子茅子元，因崇慕東晉高僧慧遠建立白蓮社的文雅遺風，因此在民間組織白蓮教，倡導念佛往生，後來逐漸與明教合流，為元末朱元璋等起義軍所用，號稱「彌勒降生」、「明王出世」。至明憲宗年間，山東即墨人羅思孚提出「無生父母」的教義，此後逐漸演變為信奉女神「無生老母」。

儘管如此，《京華煙雲》裡卻一再地出現白蓮教信奉齊天大聖的實況：「不錯，他看見好多次了。他們先設神壇，點上蠟燭，然後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忽而神態有異，口中說的是法術語言。這時就是神靈附體了，兩眼發直，瞪得又圓又大。接著揮舞大刀，往自己肚皮上猛砍，但是皮肉受傷。來附體的神仙，是《西遊記》上的齊天大聖孫悟空。這些小說神話，如今木蘭聽來，竟成了眼前的真實故事。」

姚木蘭於逃難途中，荒郊野外之處，傾耳靜聽車夫訴說親身經歷，一時竟感覺到小說世界與現實生活之間的界線，變得模糊難解。

而今我們透過林語堂的描述，再度回顧百年前的史實，這段歷史也早已融入多部小說之中。於是小說與真實的交揉，便成為我們記憶深處最不可解的一道迷人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