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希諴

「我贊成『生前告別式』。」八十三歲老阿嬤說。

「為什麼？」小兒子問。

「想知道人家怎麼看，我這輩子的做人。」

「好，那什麼時候辦？」

「愈快愈好。因為─我覺得我快要死了。」

過一會，老阿嬤流下眼淚，用手輕輕的擦：

「您是─？是怕告別式，還是怕死嗎？」

「不會，我準備告別式的照片，已經十七年，都已經換了十幾個版本，有什麼好怕。」

「那你流淚，是因為?」

「無法說為什麼（流淚）？」

「是捨不得自己的人生要結束？」

「不完全是。」

「是感動自己的人生歷程嗎？」

「不全然是。」

「就是自然的想哭，自然的流淚。」

「那我趕快來抱一下阿嬤。」小女兒跑過去抱阿嬤。

「換我也要抱一下阿嬤。」小兒子也過去：

「我要親一下阿嬤。」接著，大女兒也過去親她。阿嬤臉上出現了笑容。

隔天，阿嬤大女兒用LINE跟大家說：

「以後，不要再跟阿嬤談死，也不要再問她怕不怕死？因為阿嬤愛面子，不會說她怕死。」

「假如能讓阿嬤，透過生前告別式，感受到親朋好友，表達對她的愛，肯定有助媽的終極心願─一輩子光明正大，無怨無悔。」媳婦小聲說。

「再不辦，就來不及了。因為她每一天，都在衰老、衰弱；包括腦筋，有時也會想不起來。」

「反正當下看到媽哭，會捨不得。只要每次都跟媽說，金好、金好、沒代誌，藥呷呷就好，我認為用這種態度對媽就好。」大女兒堅持。

「哭，或眼淚，不一定不好，就像結婚、生子；或完成某一目標，對生命有所感動時，流下的眼淚，反而能幫助身、心、靈的完整，提供能量，邁向下一步。」

「對，不讓媽碰觸、流露自己的情感，只會讓媽更難過。」小女兒說。

「透過從另一個角度，對阿嬤生命回顧，找回重要意義，從而得到支持的能量，這些支持，與其死後再來，不如生前就用得到，這正是生前告別式的功用之一。」

註：

有人說：「不懂得哭泣的，是野蠻人；只懂得笑的人，是膚淺或無知。」不壓抑而順其自然，是人文素養很重要一部份。

（作者為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神經內科醫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