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雨霖鈴〉：「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這首響噹噹的名詞作者，便是柳永。

柳永，初名「柳三變」，並非如張先因有名句而稱「張三中、張三影」，而是柳家的族譜排為「三」字，如他的兄弟叫柳三接、三復、三慎等。而他排行第七，又叫「柳七」，字「耆卿」，福建崇安人，甚有才氣，卻多次應試均不第。

這位大詞人，「平生自負，風流才調」，盡與歌妓藝媛廝混，為寫新詞度新曲，換得倚紅偎綠，鶯摟燕抱，「妓者多以金物資給之」。

雖然一生潦倒，他卻樂在其中，甚至還寫「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這首〈鶴沖天〉在當時大噪，唱遍汴京，連宋仁宗皇帝都知道了，對臣下說就讓他：「且去淺斟低唱罷，何必還要浮名？」

因此他歷場應試均被除名，遂自稱「奉旨填詞柳三變」，後來他只好改名「柳永」，才在景祐元年考中進士，可是已經五十一歲了。

年過半百，官屯田員外郎，但因應制進一首〈醉蓬萊〉詞，使仁宗不悅，擲稿於地，遂被罷官，永不復用，後人故稱「柳屯田」。

他本來就愛在妓院裡廝混，無官一身輕，更加自由，數十年中，他的嗜好，就是填詞讓歌妓傳唱。

葉夢得《避暑錄話》中云：「柳永善為歌詞，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柳永為詞，始行於世，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可見其傳之廣」；張友仁教授在《論北宋慢詞》文中說：「永詞旖旎明媚，入情入理，最動人心，且曲處能直，密處能疏，高處能平，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而出之以自然。」這幾句是古人對柳永詞未曾說過的評語。

柳永的詞，環繞於悲歡離合，展衍於羈旅行役，細敘了閨情蜜意、描述了花容月貌，他善用疊句形容來助長語氣，而且暗含對仗，明示寓意。

例如：花發西園，草薰南陌；銀塘似染，金堤如繡；摸石江邊，浣花溪畔；凍水消痕，曉風生暖；檻菊蕭疏，井梧零亂；虹收殘雨，蟬嘶敗柳；敗荷零亂，衰楊掩映；翠瓦霜凝，疏簾風動；西風吹帽，東籬攜酒；雌霓掛雨，雄風拂檻；豔杏燒林，緗桃繡野……似此佳句極多。

又如：新愁易積，故人難聚；慢垂霞袖，急趨蓮步；柳抬煙眼，花勻露臉；墮髻慵梳，愁蛾嬾畫；酒容紅嫩、歌喉清麗；雅態輕盈，嬌波豔冷；舞袖飄雪，歌響行雲；笑歌盡雅，舉措皆奇……像這些形容美人的佳句，詞中多得不勝枚舉。

《全宋詞》共編錄了他二一二首詞作，其中有許多雋永新創的形容詞，非常雅致。

如：雲愁雨恨、冷煙寒雨、霧吟風舞、綠媚紅深、翠弱紅衰、慘綠愁紅、繁紅嫩綠、花心柳眼、蘭態蕙心、鶯嬌燕姹、淺桃深杏、牽情繫恨、酒朋詩侶、寸珠片玉……可說是別出心裁，道他人之未道。

他的作品大多以情愛為主題，所以衾枕繡被，用句甚多。

如：綢繆鳳枕鴛被、和衣擁被不成眠、鴛鴦繡被翻紅浪、香暖鴛鴦被、錦被裡餘香猶在；鴛衾暖，鳳枕香濃；燈殘香暖，好事盡鴛衾；洞房悄悄，繡被重重；仍攜手，眷戀香衾繡被；鳳衾鴛枕，忍負良天；向繡幃，醉倚芳姿睡，算除此外何求？想鴛枕今夜，共他誰暖……

從柳詞中，屢提細腰，可知柳永也有所偏愛。例如：英英妙舞腰肢軟、別有眼長腰搦、柳腰花態嬌無力、楚腰纖細正笄年、細腰無力傳嬌慵、柳妒纖腰、風柳腰身、憔悴楚宮腰……

這位風流詞人，晚年病逝潤州，一貧如洗，名妓謝玉英、陳師師等發起募款辦理後事，送葬之日，傾城群妓縞素執紼，哄動一時，名之曰「弔柳七」，也算是作鬼也風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