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浩偉

不是第一次看見雪，也不是第一次在日本看見雪。

前幾年同樣是交換留學，住在仙台。入冬後沒多久便開始下雪，積雪，宿舍外白茫茫一片。開始時很是驚喜，畢竟是生長在亞熱帶島國的人；可同樣的日子連過了幾天，驚喜感全失，反倒恨不得積雪趕快融化，或者下雨還乾脆些。相信我，只要在風吹雪的夜裡，曾經騎腳踏車三四十分鐘通勤，誰心裡不會這樣想呢？那非但是溼冷的問題，還是視線的問題和路滑的問題。

記得那時，大學的國際學生交流室裡，有位值班學生，自從仙台開始下雪後，每次見到他，話題都圍繞著他家鄉的雪，但不是在說雪景多美好，而是在說下雪有多恐怖。據他說，他的家鄉新潟縣，因靠近日本海，雪量極大，大雪時積雪可高兩三公尺，時間則可能數周或數月；他還說，雪融會釀成洪災，可雪不融，人悶在家裡無處可去，就容易得憂鬱症。「所以新潟縣的自殺率是全國數一數二高的。」他如是說，而我完全可以想像。

也因為這樣，此後讀川端康成《雪國》，極難受那潔淨絕美的描寫所魅惑。那穿越縣境長長隧道之後抵達的湯澤溫泉，雖然沒親身去過，但一想到溫泉就位於新潟縣，腦海裡就不禁浮現陰陰沉沉的想像，宛若數周陰雨而晾在房裡的潮溼衣物一般。

相比之下，東京的雪溫和多了，一點不具「攻擊性」，彷彿只不過是大氣裡飽和的水氣，剛好經過寒冷的高空，不小心凝固成冰晶落下一樣，落地之後即刻融化，和一場毛毛細雨沒什麼不同。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吧，下起雪的時候，街上還是有不少人伸出手去接住那片片飄降的雪花，還是聽得見不少興奮的聲音說著：「下雪了。」我默默地想，能夠不識雪的威力，如此天真看待，大概，也算是東京城市人的幸運與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