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浩偉

大學時讀日文系，記得最常聽到老師叮嚀：日本的文化是這樣這樣、日本的社會是那樣那樣，總之是要提醒入境隨俗，當心別逾矩，避免遭受責難眼光。

實際來日本以後，一方面是察覺更多文化差異，一方面也更努力學習融入。本來，在一個地方生活，大概誰都不希望被當成外人看待，尤其外表的膚髮相貌身形等等都與日本人無甚巨大差別，彷彿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夠完全與他人無異，在這個地方生活著。遂更用心觀察細節，從衣著打扮、髮型，到體態動作，到口頭講話面容神情等等，無一不下功夫，這裡調一點，那裡修一些，學著電車上其他人打發時間的習慣，模仿購物時前一個客人的語氣，嘗試電視裡主持人笑著推薦的新商品或休閒娛樂，東磨西削，重新打造一具符合此地無形秩序的自己。

結果，或許可以說是成功了吧。吃飯點餐，消費購物，乃至神社寺廟參拜，或甚至錢湯溫泉入浴云云，我皆應對進退如日本人一般，毫不特別引人注目，只要不深入交談，周圍人們完全無法察覺我身上的異質成分。我似乎成功地從一介外人的身分，走進了日本社會的內裡。但是，也就此隱沒在廣大人群裡，與電車上下了班的疲憊上班族無異，與走進拉麵店的平凡學生無異，與邊看電視邊小酌的單身男子無異，與隱身在城市角落裡的每一個默默的人皆無異。同時，我也近乎完全失去了觀光客那種能從新奇事物中獲得驚喜的能力。

從外，想要努力進入內的時候，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也會想著要怎麼從內，重新走回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