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平

《以賽亞書》五十六章五節，「我必使他們在我殿中，在我牆內，有紀念，有名號，比有兒女的更美。我必賜他們永遠的名，不能剪除。」淚水模糊了雙眼。這些名字或男或女，或老或幼，我都不認識；只知道一個名，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名，一個人，一個該活下去、也值得活下去的人。我坐在那裡，心裡哀愍，不知如何止息。

姑且用A來代替吧。A是代名詞。B是代名詞，C也是。

她從A變成B，從B換成C。

她是個貓天使；我潛進她的臉書，看到的全是貓狗義工團的消息。「反濫捕、要結紮」，支援《十二夜》，張貼尋貓啟事、尋狗啟事、緊急救援啟事，開放認養中途之家的貓犬，也公布惡劣認養人的面貌，提醒民眾及送養人小心……

她是對人愛憐，對貓狗愛憐，對眾生愛憐。媽說，小時候她嘴裡含糖，見人來索求，因已無糖，可以把自己嘴裡的掏出來給人。一想那口液交遞，不覺叫人犯起噁心；後來倒想起了佛經故事，尸毗王割肉餵鷹，薩埵那太子捨身飼虎。誰說的，愛的最大能力，乃是在於愛的捨棄。

不過這一切，還得從一隻貓開始。家裡跑來一隻貓，說什麼都要留下來，媽說那就留下吧，她也說好吧。說留下和好吧的同時，心底都想著一句俗語，貓來富。眼看家裡就要富貴了，就餵牠、飲牠、照顧牠。不想，這貓是來生仔的，一窩四隻。一隻貓變五隻貓，誰擔得起，就把醜的、看似瘦弱的送人；結果都回籠。貓來富，變成貓來討債。貓，暴露了她對富貴的極大的渴望，也揭露了她對貧窮的極深的無助。

不久，她從B變成C。

ABC代替的是名字，一個真人名字。

朋友在微信上轉載一個玩意，測你的前世；輸入你的名字後，前世輪盤就旋轉，最後報曉答案。答案只有五種，只記得前三種：武則天，佳人，宰相。朋友得的是武則天。準！（奇哉，我憑什麼說準呢？）說準是因為，這朋友的雍容體態、睿智霸氣、以及嬌爽任毅，無一不是帝后的範兒；果然是武則天。

武則天再世，想著就笑了，笑是鄙夷這玩意兒，怎麼能信？說不信，過一陣子自己無聊也玩玩，答案是佳人。知道自己是佳人，不知怎麼，竟竊喜起來。有一點信了。

到底，還是不能信！

不能信，卻不敢否認冥冥中有個命。

命，到底是什麼？有人說，命在名字裡，在五格中，在一筆一畫間。命與運。知天命，也可改運勢，謂後天運。命與運相連，改運就影響了命。改運之法，改筆畫，改宿名。

改名而成富貴者，所在多有！於是有姓名學興起，有蹇運者趨之若鶩。A是其中之一。在A的時期，她輸掉一份工作和一分感情。待B而起，又輸掉一分感情和一份工作，且贏來一張巨額帳單。後來，她不得不變成C。當她說今日起她是C的時候，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貓，並全身奉獻給一切需要救助的動物。

人啊人！都說人的意志可以主宰自己，其實不全然，因為有蒼天。又都說人定勝天，更是不全然；面臨旦夕禍福，風起雲湧，水災旱災，才發覺自己的手太小，太軟弱。一切聽天由命，也不是；一切操縱在己，也不是。人想單純，卻愈不單純；人是自尋煩惱的物種。

人是百般千般矛盾的綜合。

一個人就是一個大千世界；一個名字，一個人。ABC都是一個人，我妹妹。

戶政人員告訴她，第三次了，按規定不能再改了。她只能接受。從今往後，她就是這一個名，這一個人了。

直到生命終了。

虎死留皮，人死留名。

可先聖早已啟示天下人，名可名，非常名。

再好的花總要凋零，再美的人定規要逝去，再宏大的名也要在無常裡消失，煙飛灰滅。這樣說，倒不如那一日摩西在何烈山上所聽見的，似乎才是恆常的了。摩西對神說：「我到以色列人那裡，對他們說：『你們祖宗的神打發我到你們這裡來。』他們若問我說：『他叫什麼名字？』我要對他們說什麼呢？」神對摩西說：「我是自有永有的。」

我是自有永有的（I am that I am）；就是說，我沒有名字，你說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從前是，現在是，以後永是。

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