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找一個留在南京的理由,那我選擇「梧桐」。這是臨別南京,車過街道,我在心裡默默的自語。
九月十二日,沒預料的,我搭上飛機。算一算時間,距離二○一二年五月的絲路參訪,已過了二年多。這七百多個日子,一彈指,悄然飛逝。此行匆匆,在南京辦落地簽,神魂還在台灣的南方,填表格時還詢問公安人員,日期要寫民國還是公元?嚴肅的公安,不禁笑出聲。同行的道友,也難以置信,我的「傻問題」。
二天半的「星雲大師文學創作與宗教實踐」會議,在宜興的大覺寺舉行。五十多篇的論文分二個會場發表,學者治學態度認真,精神可嘉,對宗教的層面,他們已走出哲學論辯,探討「宗教實踐」對心性改變的無限可能。
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吳光正進行編輯「宗教文學史」,涵蓋所有宗教,他個人收錄佛教系統的作品,也曾到寺院體驗「行堂、禪修」等生活內容。看到幾十位學者,他們擴大研究的「視野」,讓佛法的真善美融入他們的身心血液裡。
這次會議,我是觀察員,沒發表論文。第一次的意外,是被指派來參加會議,香港轉機再飛南京,乘坐巴士到宜興。第二次意外則是被學者指名起來回答問題。
「請問太虛大師與星雲大師的人間佛教有什麼不同?」「星雲大師著重實踐面,以『給予』的人生哲學呈現佛教的內涵。」第二天,另一位教授又來和我討論,說是,星雲大師也有理論,不只有實踐面。我只能默然微笑,我的答話,是表明大師著重實踐,不等於他沒有理論的思想底蘊。原來學者,習慣在「字眼上」分別、較量。第二天,又為了「星雲大師繼承太虛大師的人間思想」,兩方人馬,互不相讓,一方堅決否定「繼承」,一方也堅信星雲大師的思想架構是承襲於太虛大師。我聽著兩方的「對決」,頓覺,自己成不了一個學問僧。如果在無邊的大海,拚命要用一只小瓢丈量海的深廣度,如何直觀海的湛藍與浪的純白?
五日後,南京飛香港,再從香港轉小港機場。坐在機艙裡,誤點整整一小時,廣播沒說明原因,二百多人,靜默聽音樂、看影片。中國人的「溫馴、接受」,讓我感到敬佩。
等候轉機時,機場外的夕陽無限美好,光透出大片玻璃,閃閃地照亮我腳下的路。這趟意外的旅程,我認識研究西藏文學的馬小貓、認識南京的好青年小白、我的小讀者冰冰……他們把我加入「微信」,彷彿預言著:我們來日的重逢。
天空暗下來,我正飛往台灣的南方。星星此刻升上來,像數不盡的鑽石,灑滿無涯的夜空。回家,行李整頓完畢,安坐下來,我打開在「棲霞寺」請到的《金剛經法本》,傳統的薄頁黃皮,刻經版的大小字體,台灣早不印行這種傳統不精美的版本了。跪誦到「奉請八大金剛」時,真心祈願,世人擁有「金剛之心」,穿過人間的雨夜,堅定自己對真對善對美的信仰,在充滿欺瞞、虛構的世間,心甘情願地守護夢想種子,堅守不壞的金剛之心。
南京的梧桐偉岸俊逸,雖令人懷想不已,但掌中《金剛經》的字字句句,像天邊閃亮的星星,永遠是我生命追隨的指標與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