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希諴

「什麼時候搭妳的遊艇出海玩？」五十五歲罹患胰臟癌末期的侯先生，問他的妹妹。

「等你的體力好一些，我再帶你去搭我的小遊艇。」侯小姐笑著對哥哥說。

「以前當海軍兵乘風破浪，吹著海風前進的感覺，令人懷念。」

侯先生說歸說，但他也知道來日無多，雖然體力不繼，三餐時間快到時，他都會拖著疲憊身體，出去買餐點給「照顧」他的高中女兒。

「妳爸爸已經沒什麼體力了，最好是妳自己去買三餐。」

「是爸爸自己要幫我買的。」

護士小姐聽到後啞口無言，只能說世界上這種爸爸還不少。

侯先生出院一個多月，因神智不清住院。

「我們不希望再多做任何無效醫療，只要讓我哥哥舒服有效醫療就好。」

「沒問題。」

侯先生這次完全昏迷，還有肺炎跡象，家人遵守侯先生再三交代：「當疾病進展到最後，不要再做任何無效醫療，包括打抗生素。」所以這次只給予症狀控制，讓侯先生舒服一點的藥物。

第二天侯先生血壓下降，正好輪到他使用安寧病房洗澡機的時間。

「妳們要讓侯先生去洗澡嗎？」護理師問家屬。

「有可能洗到一半，侯先生就沒氣了。」護理師繼續解釋：「但這正好符合侯先生一直說：他要舒服的走到最後。」

「我們去幫忙吧。」侯先生的妹妹跟他的女兒說。

結果當侯先生被放入按摩洗澡機時，護理師發現侯先生好像過世了，建議「我們可以幫侯先生清理身體，讓他更舒服的走。」

「嗯。」侯小姐一邊幫忙，一邊跟侯先生說：

「哥哥，現在我們幫你在按摩浴缸裡面洗澡，就好像你在我的小遊艇上的感覺，我現在要帶你乘著遊艇，航向大海去了。」

侯先生過世的下午，侯小姐來辦公室，雙手合十九十度鞠躬感謝醫療團隊。

護理師問我：「你覺得什麼時候，是搭遊艇最好時間？」

「我想其實侯先生的意思是說：『什麼時候帶著女兒，坐著妹妹的小遊艇，全家一起出航同樂、共享天倫』，才是重點吧？」「對。」

「其實，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台小遊艇。所以，不必再等了，隨時抓住機會就出航，與自己所愛的親朋好友，盡早、盡快的分享快樂與幸福，是人生唯一能夠把握的事情啊。」

（作者為神經醫學博士、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神經內科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