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美杏

「來來來，你來啊，我不驚你，你來！」說這話的是在另一車道，搖下車窗對著我們挑釁的男士，他在車陣裡幾度超車不成，不僅撂話嗆聲，還一路緊緊追隨不放，感覺一場街頭駁火在所難免，先生卻在一個左轉假動作後，突然直行，拋下被擋在紅燈後充滿怒意的車，危機暫時解除，我舒了一口氣，只聽先生淡淡地說：「這種事常有，採拖延戰術就沒事了。」

希臘哲人柏拉圖說：「拖延時間是壓制惱怒最好的方式。」看來先生是柏拉圖的忠實信徒。我平日雖愛看推理偵探小說或警匪追殺片，不過自認膽小，只配紙上談兵，遇到這種為車道你爭我奪的場面，十足像個「俗仔」，頭低低假裝看手機找路，根本不敢瞄向車外那張蠻橫的臉；有陣子手機夯玩憤怒鳥（Angry Bird）遊戲，憤怒鳥為了報復偷走鳥蛋的肥豬們，以自己的身體為武器，彷彿砲彈一樣去攻擊肥豬們的堡壘。憤怒容易使人失去理智，「相罵無好話」，我擔心的是氣頭上的雙方會像憤怒鳥般兩敗俱傷。

罵人需要本事。辦公室某長官經常拉著嗓子辱罵下屬，有人有樣學樣升了官，有人敬而遠之避逃之，站在工作角度，我同意這位主管認真盡職，但若能用不同的話語去激勵同事，會不會比責備更好呢？罵人還需要元氣，常看他聲嘶力竭罵完後自言自語：「都是你們害我心臟不好，我吃那麼多藥，你們誰負責？」好話壞話有如冰與火，帶領聽者進入天堂或地獄。我是那種連話說多了、說急了，都覺得傷元氣的人，自認沒本事罵人。

有個跟我一樣「俗仔」的朋友，有一回打電話到電信公司客訴，吵了半天，講不過訓練精良的客服人員，忿忿掛斷，心仍未平。沒想到半夜竟做了惡夢，夢到自己潑了完全沒見過面的客服一身貢丸湯，隔天又夢到在樓梯口偶遇客服，不過輕輕一推，對方竟跌下樓，頭手皆斷，因此嚇醒。罵人真是門藝術，要能罵完人揮揮衣袖了無牽掛般不惹塵埃，絕對是高人中的高人。

作家梁實秋在「罵人的藝術」一文中說：「罵人是一種高深的學問，不是人人都可以隨便試的。有因為罵人挨嘴巴的，有因為罵人吃官司的，有因為罵人反被人罵的，都是不會罵人的原故。」據說罵人的最高境界是不帶髒話，罵人若能不動氣、不傷人，卻能溫柔堅定地說進人心，比潑婦罵街更有效；最怕有些人明明無心罵人，卻讓怨念像利刃句句刺進他人心底，攪亂一池春水。

被譽為「台灣民航第一人」的復興航空創辦人陳文寬如今已一百零一歲，他傳授自己的健康長壽祕訣是「二不一要」：不生氣，不擔憂，要睡覺。啊！原來長壽方法這麼簡單，我們何必為了小事生氣，還絞盡腦汁想些罵人的字眼呢？真想罵人，去把「罵人的藝術」找出來熟讀演練，自忖有能力罵人再說吧！（本專欄每月第一個周四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