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M

我的枕邊總有一個世界作陪，

雖然不是作者對我的低語，

但臨睡前我總像是聽了一首只有文字的歌。

失眠的讀書夜

我總在失眠的夜裡讀書，享受紙張與紙張輕輕擦過的聲音。

不知從哪一夜的青春年少開始，我總在空氣微潤的夜裡看書。彷彿是一種密談，不眠的夜裡我總能從書中多讀出些什麼，至於在書頁間真正所知、如實所見，往往是多年後才從記憶清楚躍上腦中、落入心裡的。

所以我在北半球的黑暗裡讀書，一本書即是一個世界，我的枕邊總有一個世界作陪，雖然不是作者對我的低語，但臨睡前我總像是聽了一首只有文字的歌。

歲月掉在我磨舊的鞋尖

隨著年輪翻滾，朋友少了熱情多了應酬，只是歲月相繼，很多友誼也磨得單薄，相互的寒喧甚至比寂寞更讓人覺得孤獨。

年輕時，這是多麼難過的事；然後漸漸的，這些糾結出我們的奈何；而歲月掉在磨舊的鞋尖，地板濺出了斑點，那就像是不特別刺眼、人生的荒謬與乾燥而已。

然而我懂的，可以理解的，我愈來愈不在心上的朋友們，有無法回首的路要走，我也有漸離漸遠的目標在前頭。因為是兩種人生隔離了我們的視野與習性，所以彼此只是將疏離靜默地說在眼裡，道在嘴上只剩失溫的、疲倦的，應酬。

幾近沸騰的惡夢

我漸漸忘記妳了，這麼多年、情感的一片空白，我已無法從閉上的眼裡，照見那些閃爍著微光的好夢，然而只要低頭，就能看見從地板淹上來的孤獨。

多倦啊！前夜怎是那樣的夢境？為何妳在我睡得發寒的夢裡，喚來一名陌生男子，與他躍入一管深不見底的透明水井，而我無法死心的腳步匆忙趕向夢魘，又看見妳沉澱不下、浮腫的骸體，與在水中鼓出、不甘闔上的眼睛。

我的心情怕是比惡夢更為腫脹了，當白晰的晨光在微雨中點亮，妳的手機早成了空號，只剩一張數位照片墊在APP軟體裡。我撥過電話給妳母親，而她在電話中最後的惶然與顫抖，幾乎讓脈搏從我喉間躍出，勉強地吞入食道裡。

妳在哪裡與誰笑鬧著嗎？取笑我怪奇的夢境嗎？我雙手好不容易攀上人間一角，雙腿卻被扯進煉獄裡。

愛情是一種仁慈

當足以真切意識到青春終將腐朽，親自體證過程，胸中的欲念因而日漸寡少、清淡，意識的湧動變得平緩，流向心裡許多更深刻的角落。

肉身的幻化間我反覆感想：若是身體美感的持續性並不可靠，我要如何再次愛火熾盛、忠誠熱情得一如天真的孩童？

途經街頭，身邊年輕、深情或矯情的戀人們，看來怎麼幾分可愛，又幾分憐惜？青春如是局促，然而接續摔落的歲月，卻可能長久得耐不住尋常的愛意。

我年輕的朋友，願你們因欲念而懂得愛戀，因愛戀相互扶持，為彼此扶持而通達人性與人生。情緒與情愛都需要智慧的骨架、以及面對自己與伴侶的仁慈，我將這段短短的話送給你們的青春多欲，陪伴日後的日後，不再年輕，卻仍能彼此會心、相視微笑的你們。因為擁擠在戀人間的愛情，如此需要距離上的仁慈。

當陽光如沐

我已經遠遠落在新聞後頭了，就像一直以來那樣。新聞的真假太花時間與注意力，然而完成每天的進度之後，我思考的精確度就只夠應付一般的日常。

有時候我會想：自己對工作要求得這樣精準究竟好不好？妥不妥當？畢竟周遭與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不同的推力，正推擠出一波波與我們息息相關的浪潮，而埋首於工作裡的我，將來是不是要錯過什麼？或從以前就一直與環境脫勾？

我無能預測這些對我的重要性，也沒辦法讓環境真正的影響我，只是像一棵生了根的植株，駐足於自己小小的位置，在陽光中盡可能的伸開臂膀，迎著風擺動只屬於自己的浪潮。

三春夜景

如母守候的月光耽入我失眠的眼瞳，從我的眼裡向內凝視我的靈魂，就像我童稚之時的溫暖，也令我不安。面對現實的雜沓，我離詩歌漸遠離情緒漸近，背對生命而生活就貼在鼻尖。但是整平難得再穿的西裝我就要開窗，要在新月溶出的漿湯中重生，脫下彷彿前世的傷痕，和我心裡的疤。

常伴如友的星辰點在遙遠的窗景中，隨著夜風呼吸，一點一滴飄動，至於上次昂首間與星光真實的相遇，只記得是初窺梵谷那年的天真與自豪，然而再遲疑一杯熱茶，我就要朝今夜的遼闊伸展、無限地回歸，回歸或消失在浮塵之外的星系，無垠無比、無始以來的燦爛回憶裡。

而我，我即將坦白的日出啊！我熱情的指尖為你輕輕敲打詩句，這個島嶼的胸口、高樓擠出的風景，不意一再復刻我失眠的黎明。彷彿蛋黃滑嫩、方才煎熟的微曦，總像我不及享用的早餐。但是當下一刻的清晨、此季的花露草香再次讓候鳥喚醒，我就要離開自己凝固的位置，前往生命的另一個坐標旅行。而母親以淚光織就的外衣，我會通透明亮地穿在身上。

在我夜裡點亮的房間

夜半戴上耳機，將樂聲切換到足以灌滿耳際的音量，獨自在樂聲中享受難得的一片空白。生活的瑣碎讓旋律撫平，午夜的視野、的黑暗，能夠讓人清楚而清醒地眺望未來。

重新審視自己向來固執的決定，並揣度是否接納生活的另一些可能，我想，或許我也適合另一種生活，或另一種忙碌。我已然太固執於自己腳下的位置，甚至面對緊靠身邊的幸福，竟已錯覺理所當然。這樣的生活將如何接續寫下我的人生？或我還能為持續而來的生活寫出什麼？我想我並未因市井的善惡受傷，只是撞上自己數十年堅硬的執著，與周遭相持不下的對立，我想趁著周圍的黑暗，附和樂聲的輕柔婉轉，托出全部的、真實的心情。

像是一條靜靜流過的小河

回味過往的純真與美好，並對現在的自己微笑，眼前的生活也就在我們繃緊的頸間鬆開。

凡夫俗子的人生是在局勢間安靜流過的一條小河。河面上漂浮著我們童年的玩具鴨、彩色泳圈、皮球或者玩偶，而我們與同學曾經的天真開朗，仍將在另一個孩子笑開的臉上再次相遇。

我們就像一條靜靜流過舊居、穿越街角、溜過路口的小河，天真地捧著所有的熱情，對我們身邊的人們微笑。我是這萬萬千千、安靜流動的小河之一，因而只要我是這樣的一條小河，真心在奔跑中感到喜悅，其實我不在乎自己是被怎樣定義的人，就像大川不會自視開闊，我也不自慚涓細，只是向地平線的遠方，或疾或徐，一路翻湧自己對人生的理念與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