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雲窗

明代小說家馮夢龍在《喻世通言》裡，說了一個關於商人的故事。故事裡的這個富家，原是個安分守己的人，並不輕易惹事生非。但是有一項缺點，就是特別慳吝，這雖然不是什麼非常大的事，卻是一段有笑聲的小說。

話說這名富商姓張名富，家住東京開封府，人們喚他張員外。這員外有個毛病，總想要去那：虱子背上抽筋、鷺鷥腿上割股、古佛臉上剝金、黑豆皮上刮漆、痰唾留著點燈、捋松將來炒菜；張員外平生還發下四大願望：一願衣裳不破、二願吃食不消、三願拾得物事、四願夜夢鬼交。

簡言之，他是個一文不使的人，他若在地上拾得一文錢，也要把來磨做鏡兒、捍做磬兒、掐做鋸兒、叫聲「我兒」、做個嘴兒、放入篋兒。人見他一文不使，給他取了一個綽號，叫做「禁魂張員外」。

有一回，張員外看見店裡伙計賞給乞丐兩文錢，他立刻氣得喝斥道：「好哇！你這主管，做什麼給他兩文錢？一日兩文，一千日豈不就是兩貫了嗎？」於是不由分說把錢搶了回來，還揍了乞丐一頓！

這位明代話本裡聞名的守財奴、吝嗇鬼，幾乎成為小說作品裡定型的商人形象。所幸與「三言」約略同時的另一部長篇小說《金瓶梅詞話》，描述了西門大官人的風度與形象，某些地方比「禁魂張」更為立體和整全。

小說第十八回寫西門慶得知親家倒台了，他趕緊派來保帶著重金到京城裡去尋門路。來保先是向當朝權臣蔡京的兒子蔡攸，獻上「白米五百石」的禮單，這其實是送賄的暗語，真實的意思是「白銀五百兩」。蔡攸於是熱心地為來保寫上一份推薦信，教禮部尚書李邦彥將案卷裡西門慶的名字，改為賈慶。

聰明的商人總是一擲千金，也會用在關鍵點上。西門慶不僅撿回一條命，從此更得到了蔡京做靠山。我們單看他兩回給蔡京送上的賀壽禮品清單，便不由得不納罕稱奇。

第五十五回西門慶親自押送禮物：大紅蟒袍、官綠龍袍、漢錦、蜀錦、火浣布、西洋布等各二十匹，其餘花素尺頭共四十匹、獅蠻玉帶、金鑲奇南香帶各一圍、玉杯犀杯各十對、赤金攢花爵杯八只、明珠十顆，外還有黃金二百兩！

此番賀壽，蔡太師大喜過望，晚間獨留西門慶飲酒。作者於此鮮活反諷了明代商業潮流衝擊底下，某些「政治商人」肯花大錢買官投資的企圖與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