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蛋」這個字在我們的語彙裡，幾乎都是負面的意思。一個人迷糊被稱是「糊塗蛋」，傻瓜是「笨蛋」，小孩不乖是「調皮搗蛋」，壞人是壞蛋、混蛋，窮人是「窮光蛋」，蠻荒之地「鳥不生蛋」，不自量力時「雞蛋碰石頭」，死讀書的學者是「蛋頭」，要你離開說「滾蛋」，無藥可救了說「完蛋」，最常用來罵人的是「王八蛋」，連人死了，都說是「去蘇州賣鴨蛋」！可是，蛋是生命的起源耶。

　蛋是窮人的營養聖品。媽媽說過她新婚不久時的一件趣事。那時她幾乎不會做菜，當然更不懂得所謂「配菜」。一日，爸的老鄉臨時來訪，她極熱情要做菜好好招待，結果菜端出來後自己也嚇一跳：菜脯蛋、番茄炒蛋、皮蛋豆腐、蛋花湯……一桌子全是蛋！在那年代，連冰箱都還沒有，臨時能拿出來招待，最好的食物就是蛋啊！爸和老鄉看了那一桌蛋，倒是都笑出來。媽媽那時才十八歲啊！

　小時候過生日，哪有什麼生日蛋糕，蛋，倒是有！那好像是福州人的習俗，那天早上爸爸會煮雞湯麵線，每個人碗裡有一顆雞蛋，而壽星外加一顆鴨蛋。這就是我們的生日大餐啦！那麼簡單的一碗麵線，怎麼會那麼好吃，那麼教人懷念呢？

　蛋是生命的起源，往往也是一個人練習廚事的起源。我在出國念書前幾乎沒做過飯，但至少會煎荷包蛋。大學畢業後，家裡的早餐經常是我做的，也不過就是烤吐司、荷包蛋之類的。或者有時消夜煮泡麵，還知道要加一顆蛋！

　人到中年並不適合吃太多蛋，但成長中的孩子需要蛋。它是重要的蛋白質、卵磷脂、提高免疫力的營養來源。因此我做便當，幾乎少不了蛋。時間充裕時，鮮菇烘蛋、竹筍烘蛋、絲瓜烘蛋、木須炒蛋、紅蘿蔔炒蛋或蒸蛋，真的沒時間，那就蔥花蛋、荷包蛋了。周末閒來，有時也做做茶葉蛋，唯一訣竅是用好茶葉，自然清香有味。

　不過倒也不是人人都喜歡吃蛋。我在洛杉磯念書時碰過一個不吃蛋的同學，他來自上海，有時我們約好課後一起去圖書館找資料，為省時，我先做好三明治，也幫他帶一個，就不必跑餐廳了。他卻面有難色，因為裡面有煎蛋！「蛋耶！你不敢吃？」他說吃完蛋以後，口裡有種不大好的氣味。

　上海同學不算怪，每樣食物總有不吃的人，我不吃生魚片，也很多人嫌我怪。我大學時碰到一個建築系男生，他不吃還有「蛋的形狀」的蛋！「什麼？蛋不就是橢圓形嗎？橢圓形礙著你？」他說不知道就是不喜歡，所以他可以吃蒸蛋、炒蛋，但是不吃水煮蛋、茶葉蛋。「荷包蛋呢？已經不是橢圓形囉？」「不吃，看起來還是一顆蛋。」「那打散的煎蛋呢？」「也比較不吃，看起來還是一顆蛋。」迎面走來一位鵝蛋臉女孩，我說：「她漂亮嗎？」他搖頭，「我知道了，她的臉，讓你想到蛋，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