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已經要來了,據說是輕輕擦過北部的邊界,估計會降下大雨,已經入秋的中壢迎來的不是秋雨,是一熱帶氣旋在熾熱海面上吸收蒸騰能量再降下之雨。此時我仍在天氣極好的屏東,望著電視螢幕,對窗外溫暖的藍天不屑一顧。不知從何時起,老家客廳的光度逐漸變暗,雖然晚餐還是一家人的晚餐,但同樣從正中央照下的燈光,卻顯得黯淡,彷彿四面八方,各藏有一些啃食光亮的小蟲,隱身在漂浮的空氣中,隨著時間一年一年,把事物變得陳舊。一樣的飯菜,一樣的話題,老了的人,像一群已熟悉同一套劇本台詞的演員,喋喋不休念著自己的台詞,依舊走著自我的套路,在時光的舞台上愈演愈老。
偶爾會少一個人,整個客廳的光度,也就忽然暗了一角。或者有人病了,行動力不如從前了,燈光也會持續暗下去。這使你想起童年時候,客廳的燈光永遠都是白熾飽滿的,在那裡進行的一切日常,看起來都像是被溫暖的白光包覆,使人感到安心完整。大概是回去的時間間隔愈來愈長,每回去一次,總感覺又暗了一層。生活的細節把它們一層層刷暗,最後的最後,也許就是整面漆黑的舞台了。
不知為什麼,竟然可以感覺到這個,光影刻度的細微變化。生活裡沒有誰不是在抵抗,國小的同學結婚了,國中同學忽然之間有兩個小孩了,才猛然想起,自己已是二十五歲,如果人生可以活一百年的話,現在已經過了四分之一。大概因自己仍在校園,所以老得有一些慢,時間的推移也有一點遲緩。晚餐時,坐在同樣的位置上,仍感覺自己是十七歲(實則已經離那時光好久啦),大致迫近於還差幾個月就要滿十八的感覺之中,但今後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時間還是會一年年推延下去。
離開的那天起了個大早,幾乎也是在灰暗的客廳中離開。客運往北而行,上車時還是烈日籠罩,拉上窗簾睡了一陣。醒來再拉開窗簾看向窗外,隨著愈接近北部,愈有一點風雨的趨勢。風吹草偃,蕭條滿目,車仍移動著,我又再次躺回椅背,努力讓自己再作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