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投關渡宮,廟前大廣場,淡水河用千百年來的韻律,悠悠緩緩地,向海口流去。
日升,自紗帽山的頂戴;月落,自觀音山的額頭。日升月落,褪去多少滄桑?增添多少繁華?
日月山河,看似今昔無異!世間人事,卻是瞬息萬變!只有他,數十年如一日,不管陰晴、無論風雨,用古董機車拼改成克難的「鐵牛」,日日開來,駐守在偌大的廣場,賣著冰涼的豆花與熱騰騰的粽子。
可能這個世界讓豆花伯太憂心了,從沒見他開懷大笑過。
鐵牛車上,一台也是上了年紀的擴聲機,彈出琤琤琮琮的月琴、拉起嗯嗯啞啞的三絃。豎起耳朵,靜靜聆聽,竟然是老祖母時代的樂曲──勸世歌:
「我來唸歌囉──給你聽!無要收錢免驚惶,勸你做人要端正,虎死留皮啊人留名!講到當今的世間!鳥為食亡啊人為財!想真呀!做人只海海,死將何去生何來?咱來出世無半項!死後雙手又空空!活在世間若做夢,死後江山讓別人呀……」
豆花伯不太理人,除非是熟識的鄉親。我的狗兒子王小二賴在地上不走,我抱起牠,一路哄著、親著。走過鐵牛車時,豆花伯瞄我一眼,對聊天的歐吉桑說:
「少年人,心肝不要若鐵石!父母生咱養咱,咱就要生子養子。現代人呀,越來越不成樣,別人抱嬰、伊抱狗!甘願做狗奴才,等老來孤苦無依、萬病凌遲時,愛哭就沒目屎好流囉!」
好個指桑罵槐!我心一凜,快步逃命去!
唉!吃碗冰涼的豆花,就要聆聽感傷世態涼薄的勸世歌;買個熱騰騰的粽子,就要承擔他的憂時憂世;甚至連不經意的路過,他都有滿腔熱血撒向群眾。豆花伯呀!你的心情令人感動;不過,你生意不太好的原因,我也明白了!
回到家,我摟著王小二問:「我的乖狗兒呀!為娘老來,若萬病淩遲時,你會怎樣對待我呀?」
王小二煩了,掙開我的手,自顧自啃咬大骨頭玩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