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書寫怎樣成長--被古物簇擁的老靈魂訪談小說家楊富閔

莊怡文 |2013.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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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室裡,藏書與文獻前的小說家,立志在書寫中發育成長!

一邊寫作,一邊發育

……曾祖母逸離遊戲規則,脫隊演出,她枴杖敲打前頭扮相恍如剛從農會請假外出的口罩媽媽小腿肚,祭出激問:「妳幾歲?」根本沒有想等口罩媽媽回答的意思,曾祖母老痰一清,手指數隻再激問:「我九十五喔,欲讓我無?妳認為我會使等偌久?」

這是《為阿嬤做傻事》中〈人瑞學〉一文的有趣片段。還好,富閔沒有讓我們等太久,在小說《花甲男孩》出版後三年間,他一邊努力蒐集文獻,耕耘自己的學位論文,也不斷地在報章雜誌中發表文章,書寫故鄉,不忘續為故鄉做傻事,就這樣生成了《為阿嬤做傻事》、《我的媽媽欠栽培》兩本新書,讓讀者一飽眼福。

富閔回頭再看自己的文章,總看見一個活生生的「我」在裡頭跑來跑去,就像是小朋友學習寫作業一般,「我覺得我們寫太多作業了,那都是我們花時間寫的耶!應該要好好拿出來環保重用一下!」富閔興奮地說。那無疑是一種摸索自我的過程,藉著書寫自己,進一步了解自己。也如同一部生命史,從自己家族長輩口中不斷問出自己,直到離家求學,那個「我」愈來愈大,「我覺得自己很像是一邊寫作,一邊發育」,富閔笑著說。

而這個「我」,正好出生於一九八七年,解嚴那一年。談及書名的立定時,他覺得「解嚴」一詞很迷人,而自己就恰好降生於此年,很自然地就想援引為書名。而在那個動盪的時代裡,媽媽正懷著他時公司倒閉了,於是她挺著大肚子到了番茄罐頭工廠抗議,當時新聞報導說,抗議的孕婦相當憤怒,殊不知,尚未來到人世的他,正在那肚裡悄悄感受這個新奇世界。這些特殊的經驗,豐富了富閔寫作時的奇思幻想與時代社會性。

走進時光機

從小沒立志成為作家的富閔,在一次文學獎嶄露頭角後,對於筆耕愈來愈感興趣,也愈來愈得心應手。喜愛蒐集、閱讀史料文獻的他,不僅從文字上試圖貼近家鄉,也嘗試從各式各樣的老式物件展現他的「花甲男孩」人生。像是兩本新書中所提到的作家盧克彰《曾文溪之戀》,《中華文藝》、《晨光》等書籍雜誌,還有童蒙好物電子雞、畢業紀念冊、幼時的家庭聯絡簿、安親班與文具行……再再以色彩豐美的筆觸帶領讀者走進時光機,回憶那些不復歸來的童稚時光。

花甲男孩本人,同時也在這樣古物簇擁的生活中,愈長愈大。在《為阿嬤做傻事》的〈桌遊故鄉:小診所〉一文中,他提及陪阿嬤看診掛號,護士小姐詢問名字怎麼寫,「隱身在她身邊的我突然踮起腳尖,像冒失鬼吼著:『林旺的林,馬蘭的蘭啦。』護士嚇了一跳,阿嬤當年身形確實粗勇如大象呢!」而這不就像富閔自言那個「一邊寫作,一邊發育」而「愈來愈大」的自己?經過三本著作的洗禮,已非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文學獎少年,其身形也在台灣文學新銳作家隊伍中愈顯巨大且具影響力。

透過物件與媒介去認識這個世界,成為他書寫時的一個重要特色,他認為老物件與媒介能夠加強寫作的說服力,最常出現的正是老照片,增加讀者閱讀的樂趣正是他讓老物件們出現的最終意涵。富閔喜歡不斷找尋文本、文獻,試圖讓不同的文本、文獻撞擊、產生作用,並思考實體文本,像是籤詩、作業紙、宣傳單等和文字文本之間的關係。因此,我們可以在《為阿嬤做傻事》〈我們現代怎樣當兒子〉中看見一則傳奇的故事:他為身體不佳的父親抽籤,擲筊過程異常順利,連出現三次聖筊,一讀籤文馬上發現異狀:第五十支籤的籤序為戊癸籤,是支上上籤,籤曰「戊癸上吉」,而他父親的名字,正是「戊癸」。談到這段時,富閔眼神晶亮,彷彿親身走過一段砲彈流肆的時代,為此時的靜好歲月而感到心滿意足。

我們這一代

他除了書寫自己,也將台南大內楊家兩百多人大家族一一搬上戲台,讓讀者細細品味南都鄉村大小趣事。在因緣際會下,富閔開始寫了副刊專欄,他想寫出他這個時代,自我的成長過程與經驗,像是全民健保的一代、認識台灣的一代(其就讀國中時,恰好是「認識台灣」國編本教科書出現的時期)、我們是……等的一代,這些特殊的經驗都是他寫作的重要土壤。兩本新書主題除了環繞在鄉土之外,到了第二本《我的媽媽欠栽培》的最後一篇,他即提到了「出家」── 隱隱然暗示了書寫的大方向,就是「家」。

自認八卦又敏感的他,從小聽聞長輩訴說許多家族與鄉土的故事,後來也因興趣使然,蒐集更多相關資料,這些靈感與養分,成了他文章中的一磚一瓦。對一地的興趣,也使得現在的他每到一個陌生地方,即先了解簡要地理,像是廟在哪裡、河在哪裡、圖書館在哪裡等,然後再查閱相關文獻,進行系統性的理解。

在作家之外的另一個身分,是研究生,富閔延續他對於老物件們的興趣,探索了第二次大戰後台灣老兵的問題。軍隊一叢一叢地自一九四五年以後陸續來台,然而當年的青年才俊,也漸漸長成了老兵,一九七○年代後老兵在台灣的凋零,就像是台灣鄉土小說中那種最底層的小人物。當他們可以開始回顧過去,書寫自傳時,就代表他們已有一定年紀了,那是一種屬於時代的、屬於社會邊緣的流離記憶。富閔好奇他們為什麼要書寫自己──他發現,自己好像也在做同樣的事!

寫成一個老作家

他常聽旁人說,寫論文和寫散文是南轅北轍的兩件事,他倒覺得這兩件事應該是相輔相成的。他也自言,這兩本新書的出版與他在台文所的就讀經驗相當有關係,如果沒有進入學術殿堂經過一番訓練,他認為他應該沒辦法寫出如此具有歷史視角的書,對相關主題的思考也可能不夠深入。書寫論文的經驗因此輔助了他的創作成果,有許許多多和自我、家族、家鄉相關的問題,他一直想要去處理,有時候他選擇以論文處理、有時候則以散文書寫,這就是他心中所認為的論文和寫作之間的關係。

在漫長的撰寫過程中,他自言似乎廓清了一些甚麼,寫作就是一種自我摸索的過程,他覺得許多題材仍能繼續以線引線,延伸出更多他想要向讀者吐露的生命經驗,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好奇心愈來愈重,且戰且走且摸索,試圖讓自己的寫作主題與內容更加開放。如同他在《為阿嬤做傻事》〈寫成一個老作家〉中所述:

作為解嚴後出生的台灣囝仔,所謂「認識台灣」教科書的一代,此刻我把目光不分族裔省籍停靠在台灣文學老作家身上,只因老作家年表如文學史之脊椎;老作家文本如文學史之血肉;老作家向我諭示身體與寫作的奧義,每篇文章我必須當成遺言在寫;老作家文學之續航力再度叩問我──

你立志要當作家了嗎?

「我想寫成一個台灣文學老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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