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首重風格,寫作尤其是如此。
名作家張玲愛的處世哲學與文章風格尤為世人所樂道,她的文風雖是世俗的,然而旁人絕對學不到她的精髓,其間主要原因來自於她對人生的觀照點,自有其絕妙之處。
在〈到底是上海人〉裡,張愛玲說:
誰都說上海人壞,可是壞得有分寸。上海人會奉承,會趨炎附勢,會混水裡摸魚;然而,因為他們有處世藝術,他們演得不過火。
張愛玲筆觸所到,時常能將維妙維肖的音響效果,帶入讀者的耳裡,使人為書中角色的難堪處境,油然而興辛酸之慨。
小說《秧歌》裡,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
他們一直是窮困的。他遁得早上躺在床上,聽見他母親在米缸裡舀米出來,那勺子刮著缸底,發出小小的刺耳的聲音,可以知道米已經快完了。一聽見那聲就就感到一種徹骨的辛酸。
名著〈傾城之戀〉顯現出張愛玲對一座偌大城市意象的掌握。小說家從上海人白流蘇的視角,看見了充滿刺激色彩與強烈聲光的香港:
那是個火辣辣的下午,望過去最觸目的便是碼頭上圍列著的巨型廣告牌,紅的、橘紅的、粉紅的,倒映在綠油油的海水裡,一條條、一株株刺激性的犯沖的色素,竄上落下,在水底下廝殺得異常熱鬧。
則香港對白流蘇而言,已無疑是一塊生命力勃發,將外來者不由分說地,捲進擁擠的人流與人心戰場的強力磁鐵!
反觀上海,那景象卻徒留使人不能喘息的窒悶與時空凝滯:
門的上端的玻璃格子裡透進兩方黃色的燈光,落在青磚地上。朦朧中可以看見堂屋裡順著牆高高下下堆著一排書箱,紫檀匣子,刻著綠泥款式。正中天然几上,玻璃罩子裡,擱著琺藍自鳴鐘,機括早壞掉了,停了多年。兩旁垂著硃紅對聯,閃著金色壽字團花,一朵花托住一個墨汁淋漓的大字。
同樣是沉重,同樣使人神經緊繃,上海的白公館已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而香港這座城市卻成了白流蘇新興欲望的試煉場: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個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知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城市傾覆了。
將平凡的愛情演繹得如此突兀!那也正是張愛玲最強烈的藝術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