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十九世紀末,荷蘭政府就已經開始定期租用大面積的展館,來展示十七世紀「黃金年代」的古典作品,目的是用來刺激那個年代年輕藝術家的靈感。政府在當時使用大量撥款來支持這項舉動。
到今天,荷蘭也是全球在政府撥款資助藝術項目中最積極的其中一個國家。舞者在從事專業舞蹈表演的第十年就能夠得到約十萬歐元的經費來幫助舞者「再就業」,政府每年撥款給表演團體,會要求表演團體必須在國內表演滿一定場次以「回饋」人民;再者,員工向單位請假的原因也可以包括因為太累(burn out),需要修養。
如果用真實的理由就可以得到想有的結果,這樣,人民就不會說著慣性的謊言,如果,能夠有正當的途徑說出你真實的聲音,這個社會就不會有層層堆積的謊話,就不會再找不到不知幾時就已遺失的誠信。
這樣一個國家,這些這樣的城市。古舊的建築完整地被保存下來了。許多還是窄小的街道並沒有被拆掉,大家還在騎自行車,政府用了許多資金來資助藝術表演,你交稅的錢用來滋養你的腦袋,你的腦袋用來建築這個城市。
到底城市與國家要建造成什麼樣子才叫漂亮?並不是,要有全世界最高的建築才叫先進!並不是,要規畫你的市民的思想才叫文明!教育,不能只是空口無憑;教育,必須身體力行。這已經不是一個需要口號的時代了。人之初,性相近,思維模式是能夠訓練的,文明的思維與行為不過是慣性的反射,同樣的,無情和冷漠也是慣性的反射。
雖說個人的品性氣質是要靠個人的教育、修養、意識匯結而成。但是,不能否認的,環境、歷史、人群對個人的影響力,政府的政策措施直接影響環境、歷史、人群。政府對國民的政策也影響人民對彼此的行為。政府對犯下的錯誤的善後,不是自省,而是欺瞞、掩蓋,改變和抹殺。政府對受害者的交代是無視、遣送,遺忘和擯棄。請問你要我們用什麼來維護最初的誠實和善良?你又用什麼來告訴我們什麼是良知、公平和正義?你要我們拿什麼來為你驕傲?
如果,你可以讓我不用欺瞞也能夠富足,讓我任性地大聲說話,讓我盡情地吞食知識,如果你可以,真的保護我。那麼,意志薄弱的人們也不會輕易說出妥協沉溺於汙濁的藉口。你我,就不用那麼用力地將雙腳埋在沙堆裡,努力地踏住那輕易能夠被遺矢的腳印。
今天,站在這樣一個城市裡,四處望去,並沒有擎天高樓,並沒有「大型超市」、「大型購物店」,並沒有加長悍馬隨街走。這裡卻有全世界最震撼人心的舞蹈劇團,有全世界知名的畫作,有人在廣場上大聲宣講自己的政治理念,並有人為他鼓掌,這裡有Antonioni電影展,舞台劇節,這個城市叫自己藝術城市,而不是最有錢的城市。
我沿著河走了好久,穿過紅燈區的一條窄巷要去舊教堂看一個攝影展。巷子很窄,窄到兩人擦身而過時都要側一側身子。原來櫥窗裡面真的是有女人。她們看起來都是老的,肚腩肥大,假的身形也制式化地幾乎都要垮下來了。一個女子開了門送一個客人出來,客人是中年男人,頭也已經禿了。
紅燈區的旁邊就是舊教堂。十三世紀教堂的華麗到今天仍然眩目。教堂裡陳列展出「world press photo 2009」,華麗的宗教彩繪下擺著一組一組今天的相片。
有一組相片顏色調得直逼進眼裡。一張照片裡一個美麗的男孩撐著頭斜躺著,及肩的頭髮披在脖勁周圍,深色的膚色暗暗發著亮,眼睛汪汪的看進你。旁邊的註釋說:他十二歲,第一次被暴行對待是在他五歲的時候,他從九歲就已經開始在街上討生活,他是被家人趕出家門的。他,在洪都拉斯。
又是一次的久久不能說話,說不出,也說不對。我好想大家都能夠在那裡,看看他。
出了展館,拖著走疼了的腳仍在街上閒晃,我路過一個櫥窗,裡面坐著一個肥大的土耳其似的女人,我朝她微微笑了下,她對我抿了抿嘴,我微微笑大了一點,她眼裡泛起點點的笑意。我走過了……
Scapino舞團這季的舞碼是講控制與被控制,到底是誰在控制誰?環境?家庭?愛情關係中的另一半?其實終究仍是自己。掙脫了束縛之後,得到的是自由還是殘敗?幻象和現實的拉扯與互相終結。
相對於電影的理性編排,舞蹈更能夠發揮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張牙舞爪的自由,感情的映射和情緒的釋放。以不同的媒體與形式呈現的對比與對立。討論虛幻與實質的並存和排斥,進而帶入人際關係中、逝去與失去的迷惘同樣疑問,角色和性向轉換間的不期然的錯愕與接受。
你瘋狂地舞著,掩不住溢出的悲傷。我悄悄試圖接近你,還是碰不得。你好嗎?在你對我說你好的時候,我聽得到滴下的淚的聲音。
這些我看了,我放在口袋了,收好了,我想跟荷蘭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