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武士

文與圖/陳銘磻 |2012.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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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縣吉野山的西行庵 圖/陳銘磻

自平安王朝以降,大和民族對櫻花和武士所象徵華麗與蕭瑟的「無常之美」愛慕殊切;「花屬櫻花,人惟武士」用來譬喻花中屬櫻最美,人中屬武士最優。而「無常」本為佛語,指世間萬物生滅平常。大和民族深受「以死求生」的禪學影響,才會產生如文學家川端康成所云:「無言的死就是無限的活」的情懷;亦即:透徹的死將會帶來完全的生。「欲問大和魂,朝陽底下看山櫻。」究詰其因,正是櫻花殉美與武士殉死兩者參透著壯烈且悲涼的禪悟飄灑!

原為平安朝御前武士,後來出家成為著名歌人「西行法師」的佐藤義清,他「武士殉美」、「櫻花歌人」的佳話,傳誦後世近千年。

一一一八年出生京都的佐藤義清,父親左衛門尉佐藤康清,母親監物源清經女,是日本平安朝末期的武士,與「沒有平清盛就沒有武士時代」的平家領袖平清盛同年出生,兩人關係良好。因精通「蹴鞠」、「流鏑馬」武藝與和歌天賦,被鳥羽上皇任命為左衛門尉,司北面武士(上皇御所北面所設御前侍衛)。

佐藤義清擁有家室,育有一子一女,卻與崇德上皇的愛妃待賢門院璋子產生戀情,後又因好友雅樂名家憲康猝世,感歎人世無常;保延六年(一一四○),佐藤義清決意捨官、棄武、拋妻、棄子,獨自前往京都嵯峨雙林寺出家,法名西行,法號圓位,又稱大寶房、大本房、大法房。時年二十三歲。出家時,女兒抱住他的腿不放,但被心意已決的義清踢倒在地。長大後,女兒也削髮為尼。

西行淨土

佐藤義清於崇德天皇保延六年出家,關於此事,平安王朝的公卿、學者藤原賴長在其日記《台記》中記述道:「俗時心自屬佛道,家富年少,心無愁,遂以遁世,人譽之美。」平安時代,脫離原來的生活皈依佛門並非罕事,然而,身為前程似錦的權門嫡子的武士,佐藤義清年紀輕輕便捨棄情愛義理,削髮出家,吟歌脫俗,使人讚佩不已。

相傳,「西行」法號的命名,根源於希求西方極樂淨土的「淨土信仰」。依據日本歷史學者的說法,西行出家的目的是為自我實現,追求純粹信仰更甚於成為佛門翹楚,他並不想以學問僧立身,只欲親身領悟信仰與和歌,磨練文學技藝。他認為:武家的風雅,在和歌,在音樂,在櫻花。

出家後,巡遊諸國、漂泊、結草庵的西行法師,性淡泊輕名利,除學習天台止觀、念佛淨土、真言密教之外,亦和藤原俊成、藤原定家、藤原家隆等和歌詩人為友。期間曾往贊岐國(香川縣)參拜白峰陵(崇德上皇御陵)。文治二年(一一八六)為籌措奈良東大寺大佛殿的重建事宜前往奧州,途中拜訪鎌倉的源賴朝、平泉的藤原秀衡。

當時,平家首腦平清盛奉父命前往高野山熊野大社本宮修建寶塔,因遭逢弟弟平家盛去世,西行特地前往見他,說道:「只有飽經風雪之人,才可見到無窮之美。」並吟歌:「心寒若凍,清冷料峭,為見衣川,今來之猶然。」平清盛為示崇敬,以自己的鮮血摻入繪具,描繪出奉納的〈血曼陀羅〉,這畫作現藏高野山靈寶館。

歌聖西行

畢生追求世間萬物之美的西行,既是武士,又是僧侶,且是歌人,他的和歌,平淡中有詩魂的律動,文詞優雅,具有修行者清冽枯淡的心境和個性,被認為是和歌史上足以跟柿本人麻呂匹敵的歌人,更是平安末年幽玄之風的代表人物,人稱「歌聖」;因癡情櫻花,並稱「櫻花詩人」。

《新古今和歌集》選錄有西行九十四首和歌,後鳥羽天皇稱他是「天生歌人」,一個鍾情於隻身前往人跡罕至的深山探幽訪勝的行吟詩人,他的著作有:《山家集》、《御裳濯川歌合》、《宮河歌合》、《別本山家集》等歌集,不僅獲得極高評價,更深刻影響松尾芭蕉、似雲等後世文人。所作〈苦竹〉:「夏天的夜,有如苦竹,竹細節密,不久之間,隨即天明。」深受世人喜愛。

西行法師亦曾在吉野山修行,並寫下數首關於吉野櫻花的和歌,吉野山「金峰神社」西側山道,「奧千本」櫻花林急左下台地,靜謐地坐落西行法師修行的「西行庵」,空寂庵房供奉西行坐像,由人參拜。

世人熟知的「櫻花詩人」,他在京都勝持寺所植櫻樹,被後人暱稱「西行櫻」,勝持寺因而又名「花寺」。西行一生中吟詠櫻花的和歌達二百三十首之多,從未有哪個大和歌人能像他對櫻花投入如此癡狂熱情。「癡心盼花花亦知,惟恐心亂花亦殘」,述說急切盼望櫻花綻開;「恨無仙人分身術,一日看盡萬山花」,敘說對櫻花一片癡情;「春風無情吹花落,醒來猶自黯神傷」,描繪對櫻花凋謝的惋惜;「賞櫻怎忍花凋零,莫令花落祈春風」、「今宵惜花花亦殘,落英埋身樹下眠」,則是不忍櫻花凋落。櫻啊,西行的和歌靈魂。

具有美麗死亡魅力的櫻花,簡直就是西行法師全部的生命呀!

建久元年(一一九○)二月十六日,西行於河內國(大阪府)弘川寺圓寂,享年七十三歲。名句「我願在春天的櫻花下死去,以此望月。」是西行法師去世之前所作。「希望在我死後,弔祭我的人以櫻花供奉。」是西行法師辭世言之一,後來刻入其墓碑上。「悲嘆啊!月兒你不是引人煩憂的景色,不,你是,我流下了愛恨交加滂沱的淚水。」被選入《小倉百人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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