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身披硬殼,揮舞大螯,七手八腳,無論是在水中或是陸上,橫行直撞,一付蠻不講理、遇者迴避的強勢模樣,令人覺得實在太霸道,因此俗諺嘗云:「且將冷眼看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在人間芸芸眾生中,真有一些橫行霸道的角色,自以為像一隻大螃蟹,有堅硬的後台、有特殊的身分、有兇狠的爪牙、有豐厚的財勢,遂以角頭、堂主、老大雄霸街坊;甚至包娼包賭、販毒走私、收保護費、組討債公司魚肉鄰里。
這個「霸」字,很有權威、分量、勢力,也很獨斷,如果從好處看,能夠稱為霸才、霸主、霸功、霸業、霸圖,那是雄才大略,如溫庭筠詩云:「詞客有靈應識我,霸才無主始憐君。」不過,相對的這也形成為霸氣、霸道、霸權、霸力,一旦霸心形成霸態,必然是豪取強奪、蠻橫無理,被眾人視為兇神惡煞、地痞流氓的大惡霸。試看當下社會,新增了多少行車惡霸、網路惡霸、菜市惡霸、股市惡霸、校園惡霸、都更惡霸、車位惡霸、營建惡霸、市場惡霸、觀光惡霸、國道惡霸等等,有些惡霸還是聞所未聞,古今罕見的「新霸主」呢!
霸態,閩南話叫「鴨霸」,意指此人行事語言和思想觀念都要搶贏、搶對,講起話來,強詞奪理;做起事來,自私自利;看到財物,據為私有。這種人統御心和占有欲都很強,自我意識高漲,眼裡只有自己,凡事我對、我要,是為鴨霸。
最有趣的是文壇上還有「詩霸」,古來只有李白稱「詩仙」,杜甫號「詩聖」,王維叫「詩佛」,還有誰敢叫「詩霸」?據明儒楊慎《升庵外集》中載:
唐代榨油郎名張打油者,賣油之暇,喜愛弄文舞墨,曾吟〈詠雪詩〉一首云:「江山一籠統,井口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卻大受江岸民眾誇獎,於是他便時加吟詠,聲名愈顯,竟有友人贈送「詩霸」錦旗一面,插在油船桅上。
某夜,詩仙李白與當塗縣令李陽冰夜遊,看到旗幟,遂登船探詢:「誰人江上稱詩霸?請作一章與我看。」
張打油隨口而答:「夜半不堪題妙句,恐驚星斗落江寒。」李白聞後大為訝賞,喟然歎曰:「真詩霸也!」從此,張打油詩霸之名,更是傳播遐邇矣!
如此不按牌理出牌,亂吟胡謅,居然也可在詩壇稱霸!
不要說是社會上,就是在家庭裡,也屢有霸態出現,有些蠻橫粗暴的丈夫,或是潑辣惡毒的妻子,往往以霸態凌虐對方,使對方受盡欺壓,為了家庭和洽,受霸凌的一方,只有忍氣吞聲,委屈求全,導致霸態愈兇,甚至演變為家暴。
更甚者,有些家庭中還培養了「小霸王」,尤其現今社會獨生子、獨生女愈多,受到父祖輩的萬般寵愛,予取予求,自幼養成唯我獨尊的霸態,心想必須事成,誰也阻擋不了,稍不如意,就大哭大鬧,這些「小霸王」,不知天高地厚,無視道德倫常,到了學校中就會互相霸凌,進入社會就會成為惡霸、獨霸。
其實,「橫行霸道」的霸道,是與王道對稱的,乃春秋戰國時代法家代表人物商鞅、韓非子、申不害等人所倡導的治國政策,主張中央集權、尊奉君王、厲行法治以富國強兵;對外則擴張領土、攻城掠地,使他國稱臣,成為霸主,這些學說使得暴秦大一統中國。
但是百姓不能在嚴刑酷法下永遠順服,壓力愈大反彈力亦愈大,因此秦國雖因霸道崛起稱霸,亦因霸道治國迅即崩潰,所以儒家主張王道,貶抑霸道。做人處世也是同理,霸態縱然可以懾服弱小、雄霸一時,畢竟非長久之策,人人都在側目旁觀,看你橫行到幾時?(本專欄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