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行老二又有位十項全能的姐姐,我從小就不覺得自己是很會說話的小孩,雖然小學四年級時,從一堆學長姐中勝出,代表學校參加演講比賽,但是心裡卻不是很肯定自己。
當年演說的主流是高亢激昂,能夠振奮人心這一類的,我的聲音比較低沉、溫暖,在爭取學校代表資格時就引起兩派老師的討論,最後可能是因為負責訓練的老師是我媽,所以才由我出線,卻也因此讓我揮不掉自己是靠關係的陰影。
站上演講廳的舞台時,我慌了,腦袋裡突然出現一片茫茫白霧,我完全想不起我的演講詞,一個字都想不起來!全場靜肅的似乎能聽見我的汗滴在地板上的聲音。
幸好我想起媽媽告訴我:要看著第一排的評審老師,一個一個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就像要開始說故事給他們聽。忽然,我發現有一個面孔正對著我微笑,輕輕點著頭,一雙眼睛好像在說:「來,說給我聽吧!」白霧瞬間散開,思緒立刻清晰了起來,我就在那個鼓勵的眼神中開始我的演說,也順利拿到第一座獎牌。
幾年前,我的婚姻被小三介入,憂鬱症悄悄找上門。除了不能好好吃睡,竟然傷心到有了失語的現象;想跟關心的人說說話,眼淚狂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對著空房間想吼叫,嘴張得大大的,喉嚨裡的肌肉卻繃得緊緊的,就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嚴重時連在自己熟悉的課堂上,也無法面對學生說話。我像是當年站在麥克風前無助的孩子,直到我在心理諮商的過程中又遇見了一雙關愛的眼神。
和外國電影裡經常出現的畫面不同,諮商室裡沒有一張床,但還是有明亮的窗,舒服的沙發、抱枕,和一杯熱茶。諮商老師坐的位置和我形成三十度角,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出口,如果不想面對,還可以從那裡逃掉,這讓我有很大的安全感。
第一次的諮商過程,我根本沒說幾句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哭泣。老師除了遞面紙也沒有其他動作,但是她的眼睛自始至終一直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好自然,就像是她早就在等我來,她知道我有好多話想說。
我開始每周去見她兩次,老師會先問我:「這幾天有什麼事想跟我說,來!說給我聽吧!」她總是專注的看著我,認真的聽我說。偶爾會問一些細節或是拋出像「所以,妳現在是覺得很失望?」或「妳流淚了,可以告訴我妳想到什麼了嗎?」這樣的問句,幫我釐清當下的心理狀態,但是最多的時間還是聽我說下去。
雖然我的教學工作也是要一直不停的說話,但是都有課本有教案可以依循;在被諮商時,我說的話會往哪個方向走、會停在哪兒卻是沒辦法事先預定或控制的。舉例來說:明明原本是在說知道前夫和女友一起出遊的事,卻在老師敏銳的聆聽和技巧的引導下,從為什麼我會默許,再變成談起我的童年往事,讓我不得不面對從小就一直潛在的缺乏自信的問題。
每一次我都期待著這樣的說話時間,但奇妙的是,在回想整段諮商過程,老師根本沒告訴我什麼道理,也沒教我要怎麼做,常常都是我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自己想出方法來解決。她最多只是說:「嗯!很好,那麼下一次我們來看看妳有沒有做到。」
一直到半年後,老師覺得我已經可以自己去面對、處理問題,於是建議我們的諮商可以結案了。沒想到在最後,她竟然問我:「我想請妳給這一段日子以來的自己一段話,說說看吧!」
我終於了解,原來真正需要聽我說話的是我自己!於是,我告訴自己,我好喜歡這樣的我,並且承諾未來都要好好愛自己,也會認真的聽自己的聲音。
(本文由「台北市婦女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mypaper.pchome.com.tw/melodywang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