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愛花,皆盼「春風又綠江南岸」之後的百花爭豔。但愛插花之人更愛一年一度、冬末春初樹木的「神奇服裝秀」,觀賞裸露在寒風中的樹幹顯現生命中最樸實無華的美,演示生命的最終價值,及大自然迸發的魔幻生命力。
冬天的烏桕,無綠裳遮掩它粗獷的力之美;原本青絲如瀑的楊柳,當「美髮」掉光,露出枯皺「皮膚」後,居然變成姿態妖←的半老徐娘;身形瀟灑、豪放平展的台灣欒樹,面對著拘謹的楓香,彷彿伸出手對她說:「交個朋友吧?」。有的樹梢細枝如五指緊扣的手掌伸向天空,彷彿對天光、時光,千般萬縷的不捨、放不下?有的樹梢舒展流暢,是否已參透了「無常」?
三棵緊臨的象耳榕對春風的反應完全不同:最敏感的一棵已好整以暇地換妥全綠的春裝;一棵換了一半,綠中透著粉橘、淺淺的磚紅和水紅,粉臉嬌羞不勝;最「鈍」的一棵,則仍固執地抓緊破裳不放。
第倫桃無論調皮的風有多激動,總是包裹密實、緊揪裙腳,彷彿向隨時伺機而動的風說:「休想讓我『走光』」;而終年不落葉的樟樹,像似張著溫柔臂膀、永遠準備好綠色外套以供女友禦寒的「鐵漢」。
春景如棋局局新!真希望我眼睛能像攝影機一樣連續捕捉那生長過程的每一「局」!有的樹隔日不見,光溜的枝條就噴出驚人的「綠噴泉」!在那盈盈綠意中彷彿有一縷細弱、危顫、神祕的樂音浸潤著;噢!那是史特拉溫斯基〈春之祭〉中來自遠古洪荒永恆而原始的「生」之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