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年代，台灣出版界所謂的「文學五小」，指的是：純文學、大地、洪範、爾雅和九歌五家專門出版文學書籍的出版社。

五小其實不小，因為不但文壇作家「出版要找五小」，是一種肯定；喜愛文學的青少學子，手裡捧讀五小出版的文學書，更是作品的「品質保證」與讀者的「品味榮耀」。

曾幾何時，文學風尚不再，五小經營唯艱，林海音女士結束「純文學出版社」時，還讓我去抱回一些書，並在上面簽名，往往看著這些書，心中無限依依，依戀著自己當年的文學日子。

幾十年下來，「小五」或歇業，或淡出，其中九歌出版社與爾雅出版社卻依舊堅持不老，在民國一百年的台北國際書展上，他們有如攜書帶劍的俠士，要在渾厚的根柢上，浩浩蕩蕩的繼續走出依舊青春的文學路。

「三大」和「三小」

相對於以往爾雅一直在宣傳文壇三大男高音—八十六歲的王鼎鈞、七十五歲的白先勇和六十五歲的余秋雨，如今改以四十九歲的張瑞芬、四十三歲的薛仁明和靠近四十歲的李煒，平均年齡一下子減少了二十歲，成為明顯的「三大」和「三小」。

「三大」的三本代表作分別為—大傳記《關山奪路》、大小說《台北人》和大散文《新文化苦旅》，而「三小」的三本代表作則為文學評論集《春風夢田》，哲理散文集《萬象歷然》、寓言散文集《4444》。

巧的是「三大」與「三小」之間各有一本均獲得「台北國際書展大獎」；鼎公的《關山奪路》榮獲二○一一年「書展大獎」，李煒的《4444》榮獲今年的「書展大獎」－－在五○一本報名參展書單中脫穎而出，真是不容易。獲知得獎後，我向住在珠海的李煒報喜訊，並告訴他，鼎公的《關山奪路》前後寫了十四年，他的寫作經歷至少累積六十年。你這麼年輕，到目前為止，一共才寫了三本書，就能獲得和鼎公一樣的榮譽，真是難得啊，請格外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實至名歸。

《4444》高妙在何處

有人問我《4444》這麼奇怪的書名，拿來翻翻想瞭解大概，怎麼讀來讀去，就是無法讀出個所以然來，這到底是一本高妙在何處的書？

我說《4444》不是一本隨便翻翻就讀得出滋味的書。讀它之前需要先有一顆安靜的心，讀者如果心定不下來，是無法走進《4444》這本看來小品而實際大氣磅礡的書裡去的。

不錯，世界上有些書略讀即可，有些書必需精讀。表面上《關山奪路 》是一二○則小品的組合，但每一則小品，都代表一盞靈性之燈。一百二十盞燈聚在一起讀，它閃出來的靈光，更像是一部長篇小說。其內容之豐富，令人讚嘆。

凡世間母子，都是一種最深的緣分，都是心連心之人。當母親離我們而去，所有曾經在母親面前霸道的兒子，心智都會快速成長。李煒也一樣，他開始懺悔沒有在母親活著的時候，對她更好一些。

《4444》本來只是一本親子書，但芝加哥大學英美文學系畢業的李煒，博覽群書，他在書寫的時候，將世界各國的文學經典，以及作家對人生哲學層面的思考，全部自然融入書中，讓《4444》的境界提昇，讓全書放射智慧光芒，為親子天倫之書的書寫，開創一條新路。使得展讀此書的讀者，彷彿也作了一次靈魂的滌洗。

顯然，《4444》是一部懺悔錄，也是一則安魂曲。

《4444》封面上，四個阿拉伯字，像四隻蝴蝶，在白茶花的上空飛舞。白茶花是李煒母親曹又方最熱愛的花。飛翔代表自由、代表快樂，這是李煒最渴切的希望，他用這本書獻給永遠在他心中的母親。

得獎後，台北書展基金會希望李煒親自出席記者會，因他人在大陸，一時無法趕到，只好提出書面得獎感言，其中一段，李煒是這樣寫的：

「我的母親曹又方，我是在她過世後，才發現有多少男人追過她。我的第一反應是，怎麼這世上有那麼多無聊男子，因為我從不覺得我母親優秀漂亮。就像她還在世時，我也不讀她的作品。事實上，一直要到她死後－－當我開始著手寫這本書時－－才逐漸發現我對自己母親有多麼不了解，我有多麼不孝。

「讓我驚訝的是，《4444》出版後，有不少讀者告訴我，書裡描述的親子關係，和他們自己所經歷過的，極為相似，叛逆彆扭的孩子與百般無奈的父母－－這似乎可以說是我們這一代共同的家庭寫照。

「或許這也是書展大獎的評審們都有關注到的一點。但無論他們欣賞這本書的哪一部分，我都非常感謝他們。因為他們的推薦，讓這本書得以受到注目，也讓我終於能為母親稍稍爭一口氣。」

三十五載 新銳接力

薛仁明的《萬象歷然》同樣出版於二○一○年，這本書，對我來說，更有一種特別的意義，首先，它是我主動爭取出版的書，只因我在《聯合報》副刊上讀到他的〈萬象歷然〉就一見鍾情，在這之前，我未曾聽聞薛仁明的名字，僅憑此一篇，就決定為他出版一本書。

等到整本稿件寄來，果然是爾雅想出的書。出書之日，我以「爾雅三十五周年　主編推薦書」之名，再度向讀者提醒，我並在《萬象歷然》扉頁寫下了這樣一段文字：

成立三十五周年的一個文學出版社需要新血。薛仁明的出現，像一匹銀光閃亮的白馬在我們眼前奔騰而過，他在「如果出版社」印行的《胡蘭成．天地之始》，是知識分子人人必讀之書；而這本《萬象歷然》更是一本絕對大氣之書，有幸讀到，我們的身高可能因此拉拔得更挺更直，真是紫氣東來，我們會因讀此書而感覺人生的無限美好。薛仁明一流的散文文筆，把歷史上的許多人物分析得闡微縷縷，未來二十年的文壇，薛仁明必然大放異彩。

爾雅三十五周年，以能出版薛仁明的《萬象歷然》而榮！我們更以這樣一本人間難得的珍貴禮物書，呈獻給支持爾雅三十五年的老少讀者。

謝謝你，親愛的爾雅讀友。

繼二○一○年連出兩本新銳傑作，二○一一年爾雅又出到張瑞芬的《春風夢田》，這更是一本讓我愛不釋手的書。想到自己在四十六年前出版過的《隱地看小說》，原來關心我們整體文壇的，也總有一波波的新浪，而張瑞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的書評，具有學者的深度又兼具作家的廣度，《歡愛》作者林文義說她是「提燈照亮荒原的有心人」。在文學孤獨的年代，《春風夢田》是一本機趣橫生，使人引發文學興味的書。我個人除了為她的書寫序，也不停的介紹給我的朋友和讀者，讀過的人幾乎全向我豎起大拇指，告訴我這是一本如何豐富且使他們收益無窮的好書。

老幹新枝 生生不息

爾雅有了這三本好書，等於又添了三處寶藏三畝田，「三小」對上「三大」，讓爾雅的七○○種書，更烘托出新的光采。

果然老幹新枝，一家老牌的文學出版社，永遠需要新的枝葉，新的花朵，方能生生不息，成為永遠的美麗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