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Χ君，一直在盼望著退休。常說：「退休就好了，自由了，可以專心來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在他退休之前，即已擬訂龐大的計畫，要做研究，要創作，還要做怡情悅性的事，還要遊山玩水，享受人生……等到他退休半年之後，總以為他偉大的計畫早已開始，甚至已小有成，去看他，只見他顏色灰敗，一問之下，竟然是一事無成。他告訴我：研究資料已搜集，創作的題材也已有，就只是提不起勁來。每天面對空白稿紙，就只有頁碼欄寫了一個「一」字在對他嘲笑。

改弦易轍：想著要來調劑生活，遊山玩水不錯，可是他又懶得動。開始來養寵物吧！常牽著一條狗出去散步，隨手清狗便，自號「狗奴才」。狗漸漸長大，他說：「好像是牠在拖著我走，不是人溜狗，而是狗溜老頭。」小庭院裡的盆栽生長得茂盛，掃枯葉、剪枯枝，常在雨後去看葉上滾動的晶珠，新葉由紅轉綠，花香沁脾，植物的生氣蓬勃，又常與他黯淡的暮年形成對比，使他更感蕭瑟。

驚覺如此「孤鳥」的封閉必然會招致迅速老化，不行，非得設法改善不可，計畫來做「訪舊」。每天回到原先服務的學校，先去圖書館看報、看書，看不下去。去每一間辦公室「巡遊」，見到舊同事就坐下來閑聊。這樣一來搞得舊同事們人人嫌煩，寒喧幾句可以，人人都有事，誰能有時間、有興趣陪一個沒事人閑扯淡。他這個「退休達人」如今成了「退休擾人」，自知不行，出師不捷，鎩羽而歸。

當他問計於我時，我為他分析：這全是「主動習慣」不曾建立之故。工作的時候常為被動的壓力所苦；殊不知這壓力正就是人生的動力之源。忙碌也就是幸福。在競爭驅使下完成的研究，或是在忙碌中擠出一點時間寫下的創作，無不是拜被動壓力之所賜。如今這被動的壓力沒有了，全仗一己主動的策勵，而人類又常是律己不易，主動難行，所以落空。

主動的習慣重要如此！該當就要在被動壓力存在之時同步建立，在被動消失之後，猶能以主動賡繼進展，以此方可防止老大傷悲之歎。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