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阿倩要上一號時，看到阿幽嬤因為照顧她一整夜，已經累得趴睡在陪客床上，就沒有叫醒她。決定自己一個人到廁所，沒想到才剛坐到馬桶上，阿倩咽喉的腫瘤傷口，又再次開始大出血，而且這次因為出血量太大，等到阿幽嬤發現時，已經把浴室內的地板全部染紅了。

過沒多久，我在上班途中的車上，接到大夜班護士小姐緊急找我的電話：

「周老大，怎麼辦？阿倩在浴室大出血，她媽媽完全失控了，幾個醫師跟護士已經在場協助，但，除了基本的處置，我們真的不知道接下去是送加護病房，還是如何做才能安她媽媽的心？」

「不要慌，詳細情況如何？」

「阿倩的氣管切口，可能因為氣切口周邊腫瘤潰爛的關係，整個滑脫出來，值班醫師裝不回去…，她媽媽又大吼著說要大家快救救她女兒…。」

「妳請耳鼻喉科醫師過來幫忙看看…，我就快到醫院了…。」

當我一進到阿倩的病房，看到護理長小玲正站在阿倩的病床旁，一邊握著阿倩的手、安慰著她，一邊鎮靜的協助醫師並指揮其它的護理人員；而阿倩的媽媽卻反而一直蹲在浴室的地板上，拚命來回的刷洗著地板，好像不想讓任何一滴血，留在她的視線內一樣。

「阿倩，我們慢慢的呼吸，對，就像這樣，我們會盡量讓妳很舒服、沒有痛苦…。」護理長用溫柔又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句慢慢地說。

「嗯。」阿倩躺在病床上，雖然已經臉色蒼白、全身癱軟無力，卻仍然用眼神望著護理長，微點了一下頭。

等到阿倩的出血稍微被控制後，由於阿倩的神智依舊是清醒的，就用手指頭，一直指著病房門口，並比出走路的手勢。護理長問：

「妳是不是要回家？」護理長知道阿倩在這次一住院時，就曾經明確的表示過這個心願。

「嗯。」阿倩毫不猶豫的，用剩餘的力氣，拚命的點頭。

由於阿倩的媽媽這時候，已站在病床邊，護理長再次問阿倩：

「妳剛剛比這樣，是不是說妳想要回家？」

「嗯、嗯…。」

雖然看到了阿倩的表示，但阿幽嬤跟阿倩的兩個姊妹，這時候似乎心中仍很掙扎，想要求醫護人員，再多做一些醫療處置。

直到阿幽嬤看到臉色慘白、鼻孔跟嘴角與氣切口，都還微微滲著血液的阿倩，想要回家的眼神，是那麼堅定，才說：「這是她的心願，就順著她吧。」（二）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