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傳文學的缺失有二:一是簡略一是隱諱,是以稗官可以補闕傳真。徐灝的《說文解字注箋》說:「稗官非細米之義,野史小說異於正史,猶野生之稗別於禾,故謂之稗官。」但小說、野史的浮誇,常也有謬誤之失,非但不能補正史之不足;亦且有誤導讀者之弊。如:
《三國演義》中的精采片段「赤壁之戰」,時在漢獻帝建安十三年(公元二○八年)。曹操挾強勢南下,孫權、劉備的聯軍眾寡不侔,是以江東文士,率多主降,那是情勢估計勝算微渺的心理。決定降戰主要的人物在周瑜、孫權兩位。諸葛亮對周瑜用的是激將法,提出江東只要把兩位美女(大、小二喬)獻給曹操,即可免除戰禍,保全江東。人傑周瑜也曾小心求證;問說有什麼證據?孔明背誦曹植〈銅雀台賦〉中之句「攬二喬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引得周瑜「衝冠一怒為紅顏」(大喬是江東開國領袖孫策之妻,小喬嘛她正是我周都督的夫人。孟德老賊居然妄想染指愛妻,是可忍孰不可忍,非與他拚命不可)。跟著「生子當如孫仲謀」英主孫權的決定,江東人人可降,就只有他不能降,原因是在江東他是第一人,若投降最多只能做個第二名,就憑這英雄肝膽的甘冒奇險,竟然造成了抗敵致勝的奇蹟。
但考查正史卻是不然,銅爵台(是爵非雀)建於建安十五年冬,賦作晚在赤壁之戰的後二年。而且文字又有加添,那是在原文「望園果之滋榮」。與「仰春風之和穆兮」兩句之間加上了:「立雙台於左右兮,有玉龍與金鳳。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俯皇都之宏麗兮,瞰雲霞之浮動。欣群才之來萃兮,協飛熊之吉夢」四句。
羅貫中《三國演義》承繼藍本全相平話三國志,問世於元末明初。早在北宋蘇東坡的〈念奴嬌〉詞作中,雖有「小喬初嫁了」之句,卻還沒有違史失真。但在更早的唐季杜牧(唐德宗貞元十九年公元八○三│唐宣宗大中六年公元八五二年)的詩作中卻真有「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赤壁〉之句,看來一定是唐時的「說三分」中早已有此誇張失真,小杜不察,被誤導了。(本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