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後，坐在樓下的臺階上，有習習的夏風，對面的童裝店裡，燈火依舊通明，不遠處，店面外燒雞和熱乾麵的霓虹燈招牌，一閃一閃，點綴著城市的夜空。

身邊的姐姐一邊哄著懷裡叼著奶瓶的小兒子，一邊呵斥玩鬧不休的大兒子，父親坐在另一邊，含笑望著這一切，只是望著，無語。瞬間，我的心中，寫滿了凡俗的細碎的幸福。

電話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在做什麼？」朋友似乎在那一端悉心傾聽我這邊的聲響。我笑了，說剛吃過飯，坐在樓梯上乘涼呢。朋友也笑了。你猜我在什麼地方呢———朋友結婚，我來祝賀———山裡。是好深山裡面的一個小山村啊！

我差點尖叫起來。哎呀，酷熱的天氣裡，能躲到山中過一個夜晚，太幸福了！末了，我說，去吧，找條小河，坐到河邊的石頭上，聽聽水聲、青蛙的叫聲、蛐蛐的呢喃，最好把雙腳放到水中……

朋友在那端笑出聲來：我就是在河邊坐著呢！他們在喝酒聊天，我一個人出來。

掛掉電話，我的心似乎也清涼起來。思緒穿越時空飛到那遠山中的小河邊，山在夜裡，會是黛青色，而河水的聲音，當是最好的音樂了。

想起昨夜，我和友人到郊外的田野邊，在被洪水沖毀的斷橋上相對而坐，聽水聲潺潺，看夜色中的水光粼粼。背後，是鬱鬱的楊樹林，遠處，有捉螢火蟲的孩子們，手電筒的那束亮光忽上忽下。天上，無月。就這麼安靜地坐著，聊一些過去的話題。任時光靜靜地逝去。逝去又怎麼了？

日子總是要過去的，而有些時間，就是用來浪費的。

而某些浪費的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這些凡俗的幸福，是懂得了雨之後也許不是雨，風之後甚或還有風，苦盡不一定甘來，酸澀也是令人回味的好味道。心如此幸福，便慈悲起來，胸懷寬了，眼睛亮了；哭便哭了，笑即笑了；會屈服了，會軟弱了；會在某個合適的時候，某個合適的人面前，合適地坦露自己的天真浪漫懦弱嬌嗔一下了。

終於學會了妥協。

妥協地如此自然。

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合適位置，工作時就工作，生活時就生活。走過了青春，走過了浪漫，懂得了現實中的情調和酸澀中的甘甜，明白了浪漫不是與生俱來，情調卻是不可或缺。

學會了適意地去生活，宛若四月忙碌的下午，從檔案堆中抬起頭望向窗外，有大大的桐樹，開了一樹燦爛的花。有風吹入，伴著桐花的香。而另一邊的杉樹，綠得剛剛好……疲累的心，亦會柔軟起來。

萬千風雨，從頭過。心歸去，一切便歸於平淡。

耽美於平淡，亦是一種幸福。偶爾融進熱鬧的人群中開些平凡俗氣的玩笑；偶爾遠離喧囂，躲到一個人的世界，聽聽水的聲音。不去討好任何人，只服從於自己的內心，生活不一定詩意，卻一定要適意。

世事蒼茫，能夠適意地去生活，已經很好。